《舟不渡我》氿拾柒

15、第 15 章

　　地震的情况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了，岷川的救援工作接近尾声，温愿盘算着，或许过几天就能回去了。
　　这几天里她去了救援站里，很多无家可归的人暂时被安排到这里，温愿打开相机，镜头对着自己。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我是本次报道的记者，温愿。
　　现在我所处的位置就是岷川，身后是岷川的救援站……”
　　她微微侧身，露出后面的景象。
　　“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就是此次地震中，受灾害人员……”

　　陈祁站在一旁，看她熟练的操作相机，录完这一段，温愿转身叹了口气，其实这里很像医院。
　　床铺挨着床铺，有人受伤还没好，天气炎热的缘故里面不得不打开空调，角落里的电风扇呼呼的吹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她看向旁边有个老人，佝偻着身子，独自坐在风扇前，身边没有人照顾他，温愿眸色黯淡，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走过去想采访老人，这种人物合集，她以前也做过不少。
　　“你好，方便接受采访吗？”
　　老人缓慢的扭过头，眼睛里像是蒙上一层灰，有些浑浊，只辨认的清面前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声音呕哑“什么？”
　　温愿凑近了些，在他耳边，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往上提。
　　“老伯，我说，我能采访一下你吗？”
　　老人麻木点点头。
　　温愿打开相机，对着老人，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
　　她简单的了解一下，老人的情况，他姓李，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老伴前几年死了。

　　陈祁问“那您的儿子女儿呢？”
　　说起这个，老人眼里忽然亮了一下，但是转瞬即逝“女儿嫁人了，嫁的远嘞，儿子在外面打工，跟媳妇儿一起生活，家里穷，他们好几年都没回来了。”
　　陈祁瞬间哑口，老人说的含蓄，但是他听的懂。
　　老李说完，又望向温愿，用干瘦嶙峋的手指了指她手上的相机问她“姑娘啊，你采访的这个，能上电视吗？”
　　陈祁说“能，不仅能上电视，手机上也能看到。”
　　老李像是松了口气，连连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像是不放心似的又问“那我儿子女儿他们能看到不，要是看到了就让他们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我也活不久了，不会再拖累他们了。”

　　温愿心里一紧，他们能看到吗？
　　或许能的吧，又或许眼睛看到了，心看不到。
　　她尽力安慰着面前的老人“李伯，你别这么说，这次地震虽然严重，但是国家在尽力的帮助我们脱离困境，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温愿这话说的违心，她很清楚，一个人要是没了念想和对生活的希望，大抵是不太想继续活下去的。
　　因为没意义。

　　一上午下来，前前后后采访了十多个人，温愿坐在台阶上回看相机里的画面，男女老少的面孔都有，或是母亲，或是学生，还有从外地赶回来的。
　　要是做成合集的话，时间会很长，观众不一定有耐心会看完，所以她打算只截取其中的一部分，保证采访的每个人都有露面的机会。

　　物资车停在救援站前的一块空水泥地上，车身侧面拉着一条横幅，是苏市那边过来的救援物资。
　　车门打开，司机下车，准备卸货，温愿翻完相机里的素材，把相机装回包里，正准备起身抬头时，就看到副驾驶下来一个人，人高腿长的，穿着黑色短袖，黑色的工装裤，黑色马丁靴，包住了脚踝那一块。

　　江行舟是这次跟车的，消防站那边派他过去接头，这几天里各地送来的物资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拉开车门下车，阳光毒辣，有些刺眼，江行舟伸手挡了挡，回头就看到了坐在门口台阶上的女孩，她仰着头，看向他这边。
　　外面的太阳大，屋檐挡住了她头顶的一部分光。
　　救援站的自愿者，都往物资车那边走，准备卸货搬东西了，江行舟像是在和谁打电话，没说几句就匆匆挂掉了。
　　江行舟收起手机往女孩那边走，温愿注意到了，从地上站起来，
　　他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温愿没讲话，指指手里的相机，江行舟偏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是，本来干她这一行的到处跑都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送过来送物资啊？”
　　“嗯，我司机从苏市过来的，不认识路，我带一下。”
　　那边已经开始在卸物资了，穿着红色马褂的志愿者们把东西一件一件的往边上的仓库里搬。
　　江行舟说完就过去帮忙了，他走到旁边那辆车停下，大声的说“男的过来搬水。”
　　这一声底气十足，带着些不可违抗的意味。
　　说完这句话，江行舟身形利索的爬上车，一件一件搬着矿泉水，递给下面的人。
　　志愿者有男有女，女生负责搬那些轻一点的东西，面包泡面之类的东西，男生被江行舟叫过去搬水了。
　　现下天气炎热，用水的地方多，不管是喝的还是用的。

　　江行舟提起一箱水，递给下面的人，突然冒出个熟悉的面孔，陈祁一脚踩在车板上，一只手伸向江行舟。
　　面前的人半天没动，而他身后已经搬水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陈祁催促他“拉我上去啊!”
　　江行舟抓着他的手往上一拽，陈祁也耽搁时间，搬起水就传给下面的人，这样就是两条流水线了。
　　陈祁搬起一箱水，抬头不忘看了看江行舟，眼神里还有点自豪。
　　他问“你怎么来了?”
　　陈祁挺直了腰杆反问他“我不能来吗？”
　　江行舟没说话，弯腰搬水时，侧着头看他，单手提起一箱水往下递去。

　　他看到温愿也在帮忙搬东西，别人搬一个，她搬两个，纸箱子摞在一起，比她人还高，能看清路吗？

　　“江哥，我们来了。”
　　余晏带着人赶了过来，江行舟刚才是在给余晏打电话，让他带些人过来，虽然救援站里有很多自愿者，但是劳动力算不上多，有的是学生还没成年，有的四五十岁，都干不了太重的活儿。
　　“带一堆人去卸那车的东西，来一批人搬水。”江行舟往旁边的车指了一下。
　　余晏点头答应。

　　卸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后面大家都来帮忙了，温愿从仓库出来，看到救援站里出来很多人，都在搬东西。
　　有个大哥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往里面喊：“没受伤，年轻的，有力气的都出来帮忙卸东西了。”
　　“人家消防员，志愿者也是人，大家都出点力啊。”
　　他说完，里面就陆陆续续出来一堆人，外面卸物资的队伍，从单薄的几条单行线，变得团结起来。

　　温愿打开相机，太阳太大了，有些曝光，又找了找位置，最后拿三脚架固定住，她又加入大队伍里。
　　“温记者，你也在这里啊？”
　　余晏搬完手里的东西，出来时，看到一个女孩低着头在弄手上的相机，捣鼓了半天，最后固定值在三脚架上，他走近一点才看清是温愿。
　　温愿看着面前的男人，她记得余晏，上次吃饭时见过。
　　她淡淡的笑笑“我顺便帮一下忙。”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指了指仓库那边。
　　余晏点点头“好，那我继续去忙了。”
　　温愿跟在他后面想跟他搭话，就在刚才那几秒里，她心里忽然萌生一个想法，又看了看在忙碌的志愿者和消防员。
　　她小步追上余晏“你们消防员是不是很累啊？”
　　“是挺累的，但是累的有价值。”他说完嘿嘿一笑，像叙述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我们呢，说起是消防员，但是很多时候出任务都不是因为火灾，当然这也是我们所希望的，有时候民众他们打电话过来，就是生活里一些小事，但是他们又没办法解决的，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了。”
　　余晏搬起一箱面包抗在肩上，温愿顺手也拿了东西，跟在他身边，听他继续讲。
　　“比如呢？”
　　“比如像树上长了蜂窝，对民众来说有安全隐患，就需要我们出马，再比如今天这家钥匙锁屋里了，明天那家狗丢了，严重一点的就是有人要跳楼，我们需要提前布置展开救援，还有就是自然灾害，像现在的地震，都需要我们。”
　　“某种意义上也有生命危险的，我们这一行啊，虽然不像海陆空军那些，很直面的面对危险，但一般都是隐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更切近民生，贴近生活。”
　　温愿想起江行舟说，当消防员未必不比飞行员好。
　　因为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

　　余晏回答完，忽然反问她“你问这些做什么?”
　　温愿抿抿嘴“我就问问。”
　　余晏和她打趣“不过我们队里目前还没有女消防员，你想跳槽啊？”
　　温愿扯出一个僵硬的不得了的笑“放心吧，我不会跳槽的。”
　　“你跟江哥不是高中同学吗？这些问他也可以。”
　　“他是消防员，你也是。”温愿把东西摞在箱子上面。

　　温愿走出仓库，声音很轻“所以问谁都一样。”
　　问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了解这个职业。
　　最后都出了一身汗，附近的餐馆送来了一锅熬好的绿豆汤，当是给大家解暑的。

　　晚上回去时，陈祁已经累瘫了，出租车上就睡着了，下车时还是温愿叫醒的。
　　车门在他那边，陈祁伸手去开车门，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
　　温愿问声看过去，他掌心中间一条很明显的印子，已经磨破皮了，像是反复摩擦的结果。
　　她蹙眉，语气有些不悦“你下午搬水弄的?”
　　陈祁把手往身后放“小问题，没事的。”
　　“你下午在逞什么强?江行舟说你搬水搬晕倒了，还在硬抗，你在跟谁较劲呢!”
　　“就跟那个姓江的较劲呢。”
　　陈祁撇撇嘴。

　　温愿不懂他们男生间那那些什么该死的胜负欲“你跟他比什么，他当了几年的消防员了，你呢？”
　　陈祁想起下午搬水就是气，开始还好好的，到后面江行舟像是要跟他较劲似的，一搬就是两箱，瞧不起谁呢，他也搬那么多。

　　气温又高，他热的上气不接下气，以前在健身房他不是没练过，只是一下子运动量太大，后面没意识晕倒了。
　　被江行舟叫人抬下去了，喂了两瓶葡萄糖，救援站里有现成的医生，说他没什么大事，就是天气过热，出汗多，身体脱水，有些中暑，休息一下就好了。
　　“温愿，你那么护短干嘛!”
　　陈祁说完就进去了。

　　温愿被他吼的莫名其妙，什么叫她护短，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她跟江行舟之间也没有什么，也不可能会有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