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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一:诗琴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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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城外围的竹林静谧安静,春风和煦时,百草权舆,新生的嫩叶显得娇小惹人。
古人有云:“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宫廷琴师凌渡向来喜爱这寂若无人之地。
年纪尚轻的琴师背着玉琴,刚结束完一场筵席,乐乐陶陶地行至竹林。
温和谨慎的琴师就是在这时,遇见了随性如风一般的江湖画师。
那日天边浸着灼目的光。
池边安静作画的白婳予背对着凌渡,坐在水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日光将她的周身都镀上柔色,玉指操着的画笔在面前白纸上游走。
墨色洇开在纸面,画师听见身后的动静,微微侧眸。
凌渡看愣了片刻,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画架旁。
白婳予轻飘飘看过来,半阖着眸,眼尾浮现出慵倦,饶有兴趣地盯着兔子一样的凌渡。
琴师迎上她的目光,清冷的面容试图掩盖偷看被发现的尴尬。
“小娘子也是来林中散游的吗?”
白婳予不知何时搁了笔,唇角微勾道。
凌渡端着波澜不惊的神色,平静地接上了她的话:
“我来林中练琴。”
画师闻言一笑,看了看她身后背着的琴包。而后长腿一抬,随意搭在了另一条腿上,撑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小姑娘白衣如月,眉目如画,清隽的容貌极为出众,称得上是出水芙蓉雪中莲。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般,凌渡转过身,慢慢放下了背上的玉琴,搁在一块凸起的石面上。
盘腿坐下,琴师撩了撩宽袖,轻轻拨动了琴弦。
悠扬的琴音犹如汩汩流淌的清泉缓缓漾出,沁人心脾又动人心弦。
弦歌不绝,珠落玉盘。
——解佩临清池,抚琴看修竹。
白婳予听着悦耳的琴音,眸中显出笑意。
她转过身,拿起玉笔,抬笔作画。
两个陌生人素未相识,彼此的默契嵌在无言之中。
一个抚琴,一个作画。
池水描摹着两人仿佛旧友相交般的一幕,静静地等待着曲终。
须臾后,画师搁了笔,琴师收了指。
凌渡缓缓呼出一口气,正欲抬头看向方才人,便被一道突如其来阴影遮住了视线。
白婳予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娘子琴艺了得,可否告知姓名?”
画师笑得灿烂,带些媚态的脸上却满是烂漫美好的笑意。
凌渡侧过头,轻言道:“凌潇凌,渡河渡,我叫凌渡。”
“凌渡,好名字。”
白婳予笑道,复又开口:“白婳予,姽婳的婳,寓意温柔善良。”
画师勾唇笑起,一手背至身后,微微弯腰看她:“小凌儿觉得可衬我?”
凌渡愣了一瞬,似对这人的随便惊了片刻,抬眸间竟有了些被调戏般的愠怒。
白婳予“哈哈”笑起:
“幸与凌儿姑娘相识,想向姑娘讨个好。”
说罢,手中白纸扬起,清晰展现在凌渡面前。
只见墨色竹林间,女子盘腿抚琴的身姿若隐若现,成了整幅画作的点睛之笔。
笔底春风,挥洒自如。
右上角题了四个字——
诗琴画意。
……
一副挥洒自如的妙笔丹青携着那个洒脱随性的人,就这么兀自闯入了她的世界。
自此,画师的画作中多了唯一的人,琴师也有了练琴赏听的对象。
她们在竹林里作画吟诗,抚琴相视,以为对方的感情乃知己之意。
——
好景难长。
…
慕城国君最昏庸的那几年,恰逢凌渡当职宫廷琴师。
琴师凭着高超的琴艺与出众的样貌颇受帝王赏识。
因逢乱世,她小心翼翼,三思而行。
直到某一天国君生辰。
凌渡受命在筵席上抚乐。
她犯了平生第一次错误。
觥筹交错间,皇帝搂着当时盛宠的妃子,忽地听得一声弦断之音。
当朝贵妃患有心疾,当场被吓的心悸,娇滴滴地搂着皇上哭诉,扬言要治琴师的罪。
因未生子嗣而受冷落多年的皇后乐鱼氏当下冷了脸。
乐鱼氏权势滔天,下嫁给帝王的长女千金在受宠期间几乎掌朝权政,慕城国安乐多年,皇后乐鱼才是最大的权臣。
多年后的凌渡回忆起那副情景,仍觉得心惊。
“琴师不过是断了弦音,贵妃娇弱,本就不适合出席此等场面,皇上何必为难。”
乐鱼氏冷脸对上贵妃,皇帝看向她的眼神十分阴沉。
他们在朝堂上大吵一架。
最终以凌渡被撤职结了尾。
……
琴师失了职位,一身琴艺失了用武之地。
凌渡背着玉琴去寻白婳予的途中,被当地官老爷掳了去。
——
彼时的琴师犹记得那日的情景,自辉煌宫廷跌落尘俗深渊。
茂林深篁,竹烟波月。
竟成了无比思念的地方。
还有那个人。
那个仿佛永远都无忧无虑的洒脱女子,那个她所认为的知己。
凌渡带着满身风尘,趁着沈府携正夫人拜祖的日子,悄悄逃了出来。
再次见到那个人,已然没了曾经灼目的日光,那天天色很暗。
那样光彩照人的人儿都失了颜色。
普一见面,便被白婳予一把拥入怀中。
由知己之意绷着的界限瞬时断了去。
她赠了她一副玉饰,将身心都交给了她。
她们本可以逃走。
可是凌渡说:“我还有孩子。”
——
白婳予收养了她的孩子,给孩子冠了自己的姓氏,满含私心。
慕城外围的竹林一如既往的静谧,少了琴音也少了浸着的缱倦,安静过了头。
琴师不再抚琴,执笔书信的同时,手边总搁着那副丹青。
端正却不失自如的字迹——
写着诗琴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