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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帝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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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寝殿内,裴煊翘着腿接过小厮剥好的香蕉,三两口吃完,又往嘴里扔石榴籽。
太医跪在床前替公主包扎伤口,丫鬟小厮在两位主子跟前小心侍候着,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苏玉年垂眸看一会儿缠着布条的手臂,太医见状,说,“长公主这手臂上有多处刮伤,老臣都已处理好,公主好生休养即可。”
“知道了……”挥挥手让太医下去,顿了一下,忙叫道,“等等,要是我母后问起,大人切莫告诉母后实情,就说,就说……”
“就说什么!”
一道端庄沉肃的声音让苏玉年骤然顿住。
紧接着,室内响起接二连三叩拜请安的声音,珠帘晃动,苏玉年缓缓朝那走入内室的身影看去。
皇后静静立在床边纱帘下,眼含愠怒看着她。
“告诉母后,你想说什么?”
“母后,儿臣……”
苏玉年讪讪垂下了头。
皇后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但苏玉年分明听出这语气里压了一层责备。
“儿臣只是想说,这伤是儿臣自己不小心在花园里磕碰出来的……”
苏玉年绞尽脑汁才挤出这句话。然而,别说母后,连她自己也不觉得这话可信。
皇后听完,略微侧身,对脚下跪着的婢女斥道,“翠玉,我先前嘱咐过你,院子里乱石丛生,让你仔细着点,世子爷是无碍,但公主伤了,你难辞其咎!”
“皇后,饶命啊——”那名唤翠玉的婢女哀嚎一声,不停地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皇后不为所动,“来人,拖下去,押入廷狱!”
房间里充斥着翠玉的哭嚎声。
“李太医,年儿的伤势如何?”待翠玉的哭声渐远,皇后才开口。
“回皇后,公主无大碍,只是失血颇多,需要好生歇息。”
“嗯。你们都退下吧。”
所有人都退出了内室,皇后才卸下一脸的威势,坐在床畔,拉起苏玉年的手握在掌心,轻拍两下,柔声细语道,“年儿,母后素来知道你性子喜静,爱在房中读书写字,便是走路也是娴静端雅,今日却举止反常,在花园里碰伤了身子……难道是见着裴煊来了,才这般嬉笑跑动?”
“母后,我……”
“罢了,母后知道你心喜你裴哥哥,才这般举止无状,失了公主仪态。母后也不忍责备你,只是你得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作为渊跖国的长公主,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皇家颜面。这宫廷上下,人多嘴杂,一朝不慎,就会酿成大祸。他日母后若不在你身边,该如何护你?”
“……母后,”苏玉年点头,“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知道便好,公主就该有公主的样子。”
皇后的语重心长,在苏玉年稚嫩的心里,却如一块沉重的石头。她深深吸口气,转过脸看向外间那个令她感到心情愉快的少年的影子。
裴煊此时正乖乖站在母亲身边,苏玉商坐在椅上,微垂着眸,手里的石榴剥了一半,就听见里面传出脚步声,她放下石榴,抬起了头。
皇后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苏玉商站起身,微笑行礼,关切道,“皇后,公主的伤势如何?”
“无碍。”
说完,她看向裴煊,用长辈的口吻道,“你这性子不知随了谁?以后收敛些,叫你母亲少替你操些心罢。”
裴煊撇了撇嘴,正要说话,苏玉商就笑道,“皇后说的是,煊儿实在太过顽劣,今日让公主受伤,该罚!不过皇后宽宏大量,不追究煊儿的过错……煊儿,还不快谢恩!”
裴煊只好规规矩矩的随母亲一起磕头谢恩,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谢的是哪门子恩,只是不想让母亲失望而已。
皇后亲自弯腰扶起苏玉商,拉着她的手拉家常般说道,“都是一家人,卿不必如此。如今世子尚小,性子又如此跳脱,是不堪严管的年纪,同为人母,我自是理解。正因如此,他这般经常在宫中走动,闹出大大小小的祸事,我和陛下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着他,但这皇宫上下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双嘴,我们并不能时刻看顾这孩子。常此以往下去,只怕于裴府声誉有损,于裴公仕途不利。卿何不将他留于府内严加管教些时日,待他性子约束些,再到宫内玩耍也未尝不可?”
“皇后说的是,”苏玉商微笑道,“我会将煊儿带回去好生管教……公主受伤,以及昨日之事,尽管皇后和陛下不追究,玉商这心里也实在过不去,玉商在这儿替煊儿向公主赔个不是……”说着就俯下身朝公主的卧房行了个叩拜大礼。
见状,皇后忙抚着她起身,宽慰道,“卿乃陛下的长姐,更是年儿的姑母……裴府与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个小孩子打闹,有些磕碰在所难免。卿不必自责。”
“是。”
“裴煊乃裴公独子,任重道远啊,越南虎一事并今日之事,事虽小,但影响颇大……卿且带煊儿回去,为了煊儿和裴府着想,日后,若无召见,煊儿便不要私自入宫了罢。”
苏玉商面色微微一顿,还是恭恭敬敬的回了个“是”字。
出宫门时,裴煊停步望着巍峨的宫门,很是不屑地说,“不来就不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皇帝舅舅用圣旨请我来我都不来!”
苏玉商赶忙捂住孩子的嘴,在他耳边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还嫌惹的祸不够多吗?这样的话也说得?”
几日后,裴国公府。
世子爷房里的烛火一直燃到了半夜。
窗户半敞,夜风微凉,摇曳的烛灯将裴煊静坐的身影拉扯得左歪右斜。
“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
随即就有候在门外的丫鬟端着药碗推门而进,“世子,夜深了,您又风寒未好,切莫熬坏了身子。”
丫鬟的话裴煊充耳不闻,他仍旧端坐桌前,奋笔疾书,成沓的宣纸散落地面,墨香伴着药香充盈室内。
裴煊甚至挥手挡开了丫鬟递过来的药碗,胸中的怒火燃到了眉梢。
那日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就被父亲劈头盖脸痛骂一顿。本以为母亲会如往常一样替他说话,谁知母亲不仅任由父亲责骂自己,还罚自己抄书思过。
他在房内闭门思过了三日,整日抄写四书五经,腰酸力乏,可满屋子的墨香并没能让他的怒气消散一些。
他不服!
不就是一只小老虎么,为何母亲要带着自己进宫亲自向皇后道歉?
苏玉年那个臭丫头自己不慎摔了一跤,竟也要怪罪在他头上?害得自己被骂不说,还被关在屋子里抄这没用的破书!
想到此,裴煊越来越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顿感胸中滞塞,大大的咳嗽了好一阵子。
或许是郁气不得抒发,加上深秋凉气袭人,裴煊就染了风寒,病了几天。
丫鬟见他皱眉,脸色病恹恹的,一副有没处撒的样子。抿着唇也不敢吭声,怕惊了这位小魔王,只好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跨门去。
丫鬟前脚刚走,裴煊后脚就捶着胸脯猛的咳出一口淤血,衣袖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烛台。
这不小的动静引起门外人的注意。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裴煊趴在桌上咳得昏天暗地,头都没抬,就怒吼一声,“给小爷滚出去!”
“……”
来人半天没声音。
裴煊掀起眼皮看一眼,来的居然是个和尚。
裴煊,“??”
和尚双手和十,“哦弥陀佛……”
裴煊,“???”
他眨一下眼,心说小爷我是不是眼花了?
还没说话,就听在那和尚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煊儿,这是南无法师,快给法师见礼。”
裴煊坐着没动,“我就是风寒,又不是病得要死了,您给我找个和尚来念经算什么回事?”
裴公双眼一瞪,“胡说八道什么呢?南无法师不仅佛法高深,还精通药理,快来,让他给你好生看看……”
“我说过了,就是风寒。死不了人。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