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157、第 157 章

　　淮郡本就处于淮水流域，夏季常阴雨连绵。
　　可没有哪一年似今年一般，雨下个不停。不过几日功夫，淮水的水位便涨了好几寸。七八日后，淮水附近的耕地良田尽被淹没，住在低洼处的百姓举家搬离。
　　无力抗衡天灾的凡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和赖以生存的土地被水淹没，哭得声嘶力竭之后又只能认命，想办法继续努力活下去。
　　敖寸心站在庙里看着那些背着行囊拖家带口上山的凡人，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人间弱水肆掠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凡人无力抵御弱水，只能被迫成群地往山上躲。可是那个时候天庭势弱，还有神仙能够对抗天庭抵御弱水怜悯人间，如今、、、
　　九凤慢慢悠悠地晃出来，同样看着那些逃难的凡人，轻笑感叹：“天庭可真是狠心，暴雨三月，怕是整个淮水流域都得被淹，那可是大半个人间啊！”
　　敖寸心不语，九凤便微微抬头看向天上：“听说当年弱水肆掠人间，全靠杨戬兄妹力挽狂澜，救下无数凡人性命。你说，如今的杨戬看着这悲惨人间，还会不会和当年一样，违抗天庭，救众生于水火？”
　　他如今是天上的司法天神，若是违抗天庭，他司法天神的位置便保不住。他原本背负的骂名，忍下的屈辱和牺牲便都付之一炬。可若当真顺应天意，那这淮郡的数十万凡人便会成为他司法天神宝座之下的枯骨。
　　九凤深知杨戬无论怎么选，对他而言，都是诛心。
　　敖寸心沉默着没说话，庙中长住名为阿晓的老媪早在山下受灾的时候就每日出门帮着灾民安置，如今庙中空空荡荡，倒是和她当初刚来时一样安静。可是门外的枯树上挂满了祈愿的红丝带，庙中的香炉中也残留着拜神的香火余灰。
　　敖寸心亲眼见证着整个淮郡在连绵的暴雨中被淹没大半，淮水在无尽的雨水汇聚之下发出暴怒的轰鸣，若非淮水还有玄龟坐镇，只怕整个淮水水域已然崩溃。
　　可即便是这样，淮水也撑不了太久。
　　天庭哪怕暂时没有注意到，可时间久了总会发现。他们不会放任淮水的水兵违逆玉帝的旨意，玄默也不会为了人间牺牲水族的生灵。
　　“龙女大人，您能救救我们吗？”
　　敖寸心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阿晓：“我、、”
　　九凤：“那是玉帝降旨，司法天神监罚，谁若擅自插手，便是与整个天庭为敌。”
　　“可是那是整个淮郡，足足几十万人。”
　　九凤：“那你得去问玉帝，或者去质问司法天神。”
　　苍老浑浊的眼中盛满的泪水，终于在看到九凤明明温和却极致冷漠的眼神和敖寸心的冷静和不忍中绝望落下。那原本便已经渐渐老去的人在这一刻越发苍老：“我明白了，多谢龙女大人和九凤大人解惑，是我，强人所难了。”
　　敖寸心看着阿晓从地上爬起，转身向着庙外走去：“、、你去哪？”
　　敖寸心：“我虽不能插手人间，但你若留下，我可保你无恙。”
　　苍老的背影停顿了一笑，敖寸心好像听到她笑了：“不了，多谢龙女大人。可我也是淮郡土生土长的人啊，我的父老乡亲都在受苦，我得和他们一起，尽自己的一份力。”
　　敖寸心：“可是你会死。”
　　“我本来就快死了，我是凡人啊！”
　　“神灵之下，凡人刍狗。”
　　“此前六十年，得神庇佑，称我私心而活。”
　　“而今奉我残躯，与天相争，亦是顺我心意。”
　　敖寸心看着阿晓一步步走出水君庙，走入属于她的人间，走近和她一样的凡人中，汇入万千逃难的流民，泯然众人。
　　与天相争，争的是命。
　　可再多的凡人，也不可能争得过天。
　　**
　　“二哥，再这样下去，淮水决堤，不止是淮郡，大半人间都会生灵涂炭。”
　　杨婵握着宝莲灯急切地看着她二哥，要不是顾及着杨戬，她早就下人间帮着那群凡人对抗洪水。天庭的这份旨意是要将淮郡的凡人赶尽杀绝，她二哥绝不能成为玉帝和王母的帮凶。
　　杨婵：“你要是不去，我去。”
　　杨婵转身便走，杨戬喝止住她：“站住，你要去做什么？”
　　杨婵：“我去让东海龙宫停止降水。”
　　杨戬：“降水是玉帝的旨意，东海凭什么听你的？！”
　　杨婵：“我用宝莲灯威胁，东海也不想伤人，他们会配合我的。一切罪责，我一个人承担。大不了，我不当这个神仙。”
　　杨戬：“即便你不当这个神仙，玉帝也不会放弃降罪淮郡。你能拦得住东海，你能拦得住玉帝、拦得住整个天庭吗？”
　　“我是不能。”杨婵垂眸，复又抬起：“可是二哥你可以！”
　　杨婵伸手拉住杨戬的胳膊：“二哥，我知道，你做这个司法天神有你的良苦用心，你是为了在天条之下维护更多的人。可是二哥，什么样的谋划都比不上眼前这活生生的人命，那可是几十万人的性命啊！”
　　可是若是不能推翻陈旧腐朽的天条，不能让玉帝王母知道他们错了，不能用新的天条限制他们的权力，即便今天他们救下了淮郡的百姓，日后也会有更多的千千万万个百姓，如淮郡的百姓一般，生死都取决于神灵的好恶喜怒。
　　梅山老大一直跟在杨戬身边，亲眼看着他所做的一切，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挣扎。可是，他也如同杨婵一般，觉得没有什么能大得过此刻淮郡的百姓：“是啊二爷，就算失去了司法天神的位置，只要你想，我们还是可以继续想办法庇护那些被天庭迫害的神仙和凡人。眼下人命最重啊！”
　　梅山其余兄弟也纷纷附应：“是啊二爷，大不了我们反了这天庭，又不是没反过。”
　　杨戬闭上眼睛，他此刻也极尽挣扎。
　　一边是新天条出世后的场景，一边是如今淮郡食不果腹饱受苦难的百姓。
　　他一直想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住淮郡的百姓，也能保住他司法天神的位置完成他之后的谋划。可三妹说得对，淮水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不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淮水决堤，看着数十万人死在他面前。
　　无论是什么样的谋划，都比不上此刻淮郡百姓的生死。
　　杨戬倏然睁开眼，果断下令：“三妹，你即刻下凡救人。梅山兄弟，带领千二草头神，帮助疏通水道，绝不能让淮水决堤。我现在就去找东海龙王，让他停止降水。”
　　杨婵：“如果天奴和他们带过来的天兵阻拦、、”
　　杨戬：“既然已经打算与天庭撕破脸，他们若是敢拦，自然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