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123、第 123 章

　　水君庙中，偌大的雕像屹立在大殿之中，眉心的红莲熠熠生辉。
　　她的眸光目视前方，与所有的神像不同，即便有信徒朝拜，她也不曾垂眸怜悯。
　　不见众生，唯见青山。
　　倒是，很像敖寸心。
　　敖寸心看了一眼站在雕像前注目凝视着雕像的杨戬：“怎么就你过来了？你的哮天犬呢？”
　　她敢肯定，要是没有哮天犬，他杨戬绝不可能这么凑巧找到这来。
　　杨戬：“和三妹一起去追天奴了。”
　　敖寸心面向杨戬，语气震怒：“你疯了！那可是玉帝王母下旨要打入九幽的人。”
　　敖寸心说着，转身就要出去阻止杨婵。
　　杨戬：“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敖寸心止步，忍了又忍，没忍住：“杨戬，你是不是安生日子过够了。七公主和董永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可是违反天条，你本来就身份特殊，如今还掺和到她们的事情里，你是非得玉帝王母出手对付你闹得整个杨府鸡犬不宁才甘心吗？”
　　杨戬：“违反天条的事情，杨戬又不是没做过。我们成亲，不也是违反天条吗？”
　　敖寸心：“你就非得拿我们做比较吗？”
　　敖寸心：“好，你要非做比较，你能打上天庭逼玉帝王母让步，七公主能吗？她能凭自己的本事在天庭的手下救下董永吗？你若当真同情七公主和董永，大不了等董永的魂魄入了地府之后，和阎王爷暗地里通个气，让董永在地府过得自在舒服些。你如今是威名赫赫的二郎神，阎王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等到七公主出来，他们还是能够再续前缘。这样既不得罪天庭，又全了你的心意不好吗？”
　　杨戬看着敖寸心，比起如今想要两面逢源的敖寸心，他更怀念当初那个敢于质问天地、月色下坦然通透的敖寸心。他不明白，当初的敖寸心，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小七和董永本就没有错，凭什么天庭要拿她们问罪？小七不过是动了凡心就要被罚面壁十年，换成人间的时间就是三千年，这和终生监禁有什么区别！董永只是一介凡人，他不过是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便要被天雷诛杀，魂魄打入九幽。有错的天条被推崇遵守，没错的凡人却要被杀被罚，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敖寸心气得不想和杨戬说话了。
　　杨婵一进门就看到敖寸心被杨戬气得心气不顺，连忙上前：“这又是怎么了？”
　　她不过是和哮天犬去将董永的魂魄抢回来，才走开不到一会，怎么就又闹起来了！
　　敖寸心：“你把董永的魂魄带回来了？”
　　杨婵聪慧，敖寸心这么一问，便知道她和二哥是因为什么事情吵起来了。当即便将责任揽到身上：“嫂子，这件事情你别怪二哥。八妹来灌江口求救的时候，我刚好也在。二哥本来不打算插手天庭的事情的，是我想着当初家里出事的时候，七儿还特意来家里报信，也算是对我们有恩，所以才求二哥想要帮帮他们。”
　　敖寸心：“那你现在帮到了？”
　　难不成，他们真的打上天庭，让天庭修改了对七公主的处罚？
　　杨婵摇了摇头：“我们赶到天庭的时候，七儿已经被押去面壁。她也不想我们因为她和天庭再起冲突。只是希望我们能帮忙救下董永。”
　　敖寸心：“救下董永，然后呢？”
　　杨戬：“自然是让他还阳。”
　　敖寸心轻笑一声：“对，让他还阳。他一个凡人，还能活几十年。等过了几十年，他还是要魂归地府。你猜他去了地府之后是会入六道轮回还是重新落入九幽？”
　　杨婵：“可至少他现在还能活着。我们不能因为他最后的结果是死亡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现在就死在天雷之下。之后，他无论是愿意隐姓埋名继续生活，还是怀着对七公主的思念继续寻找他，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都会尊重。”
　　杨婵：“他应该有权利去选择他自己剩下的人生。”
　　而不是被剥夺生命，死于天雷，魂魄压入九幽。
　　敖寸心听着杨婵的话，难得沉默。
　　她的目光转过，落在伫立在大殿上的雕像上，落在那朵盛开的红莲印记上。
　　她在乎的是结果，杨婵她们在乎的是他活着所经历的过程。
　　她们维护着董永活着的权利和选择的自由。
　　“你动摇了。”
　　“我没有。”
　　“你剥夺了我选择的自由。”
　　“我只想让你活着。”
　　因为清楚地知道，如果将选择的权利让渡出去，换来的会是怎样的结果。
　　所以她连唤醒她告诉她前因后果让她选择都不敢。
　　她敖寸心只在乎结果。
　　她只想让她活着。
　　董永有杨婵帮忙，杨婵和后来的神仙有杨戬含辛茹苦的谋划。
　　他们终能对自己的所求如愿以偿。
　　而她，她没有能力去对抗整片天地。
　　只能在既定的规则中苟延残喘，在说服自己接受和不能接受中选择自己所能接受的结果。
　　杨戬侧目看着仰望雕像的敖寸心，诧异于她的安静。
　　她向来不愿意与天庭作对，刚刚还因为董永的事情与他争执。可此时此刻，她竟然没有反驳杨婵的话，没有要求他将董永的魂魄还回去。
　　杨戬不得不承认，成亲这么久，他好像还是没有真正了解过敖寸心。
　　他不懂她在想什么，不懂她想要什么，不懂她究竟在等待一个怎样的结果。
　　三妹说她爱他，哮天犬说她爱他，哪吒也说她爱他。
　　可只有他知道，她对他的每次靠近都带着仿佛看透结果的审判，她对他的每次解释都带着不肯相信的偏执，她在与他的每一次争吵中都带着刺痛彼此玉石俱焚的疯狂。他能深切地感受到每一次争吵时她的痛苦，可比痛苦更深切的是她每次争吵过后流露出来的绝望。
　　此刻的杨戬尚且不能理解敖寸心在知道结局的前提下，明明努力避免相同的命运却依旧一步步重蹈覆辙、果然如此的绝望。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们之间的爱，可他和敖寸心却依然如此痛苦，他们的婚姻还是充斥着争执、怀疑和互不谅解？
　　这究竟是因为他们不够相爱，还是说爱本身，就带着痛苦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