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Chapter.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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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还有三天就是江星稀的生日了。】
沈吟风拉着江星稀走在有风的日子里。湖城入了秋，小道上被撒了层层叠叠的银杏叶。
沈吟风只出过极乐世界一次，也是那次被异端局发现了存在。后来他彻底进入极乐世界再没有出来，又因为引了太多人进来导致异端局又开展了项目专门对他进行研究。
他没在极乐世界见过正盛的太阳，即使是副本里的白天，天空也不会挂着太阳。只有江星稀的精神映像之地才会有日光。
同样的，他也没见过银杏。
“星星。”沈吟风走在他旁边，眼尾微微下垂，笑起来的时候虎牙若隐若现，好似真是个少年郎一般，“我们去买点生活用品吧。比如情侣茶杯或者是情侣毛巾。”
“一切带情侣这两个字的商品，收的都是智商税。”江星稀只是定定看向了他，解释说，“没必要为此花太多的钱。能用就行。”
沈吟风这才失望地“喔”了一声。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能感受到外界异端局对他的忌惮。他们在试图用武力攻破屏障，用他们惯有的手段去围剿异端。
但是沈吟风毫不在意。他笑了笑：“你今天晚上是不是有场同学聚会？”
“嗯？”江星稀回忆，“好像是有这回事吧。”
“我可以去吗？”沈吟风问，“他们会带自己的情侣去吗？”
“我不知道，我没参加过。”
沈吟风没有同学，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江星稀的世界，同性恋也像是异端。路人会向他们投来各色的眼光，疑惑、质疑、恶心、厌恶。唯独没有祝福。
沈吟风不在乎这些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但他在乎江星稀是否会在乎。他不想别人用这种眼神去看江星稀，不想让别人觉得江星稀是个异类。
他们的爱只能隐藏在人群之下，在五光十色的聚会下波涛汹涌。
沈吟风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围剿也好，死亡也好。就算异端局真的要将他围剿，他也要带着这段回忆一起下地狱。
……至于江星稀？
他不用江星稀陪他下地狱，那里不是个好地方。
是疾驰的春日列车旁，无人的小巷里的热吻；是同学聚会上沈吟风的紧张和江星稀的坦然；是银杏小道上无视路人的拥抱；是深夜里的抵死缠绵。
【还有两天就是江星稀的生日了。】
——直到大学校园论坛上的江星稀和沈吟风并行的背影。
【是是是，江大学霸长得好看，可惜是同捏。】
【好恶心啊，两个男人怎么在一起啊。】
【我还以为他人挺好的呢，没想到他就是有病哈……真的，我真不知道江大学霸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嚯，我猜是下面的吧。】
【难道你们不好奇江大学霸这么冷的脸，张开腿动情的样子吗？好像也不亏哈。】
虽然这个帖子很快就被管理员删除，但是铺天盖地的恶意还是朝着江星稀涌来。他站在众矢之的，他站在讨伐浪尖。
因为他和他的爱人是同性。
校园内的众人很快就和他划清界限。人海中往往只剩下一个穿着黑色卫衣背着黑色背包，戴着耳机沉默不语的青年。
他对外界充耳不闻，对着耳机那一头说：“你来接我了吗？”
“嗯。”沈吟风说，“江星稀，抬头。”
江星稀一愣，怔怔地抬头，就满眼笑意的琥珀色瞳孔青年。笑意瞬间染上江星稀的眉梢，他快跑了几步，落入沈吟风的怀抱。
“……江星稀，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吗？”沈吟风问，“我真的要担心死了。”
“为什么会担心呢？”江星稀长舒一口气，“我们阿银又不是蛇蝎，为何避开？……再说了，我爱你这件事，让你觉得丢人吗？”
“怎么会！”沈吟风的瞳孔猛地放大，“我又不和他们在一起，在乎他们做什么！”
“那不就好了吗？”江星稀说，“再说了，就算我的爱人不是人，我也会依然爱他。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可以提前许吗？”
沈吟风耳尖一动。
“我想和我的爱人一起看明年的日落，可以吗？”
沈吟风捧着江星稀的脸，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希冀，他顿时哑然。
周遭杂七杂八说话的路人的脸瞬间模糊，瞬间，整个纯白空间只剩下了江星稀和沈吟风。
——这里是江星稀的精神映像之地，水面没过脚踝，沈吟风低头吻上他的爱人。
他的双睫微微扑扇，隐隐有泪珠掉落，他一点点撬开齿关，而精神映像之地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
沈吟风摩挲着江星稀的耳垂，感受到逐渐传递到自己手上的对方的温度，那很显然，温度在不断升高。沈吟风扣住了江星稀，加深了这个吻。
【还有一天就是江星稀的生日了。】
“沈吟风。”江星稀微微喘着粗气，“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
“是啊。”沈吟风说，“有一天，我捡到了一本语文书。于是在某一天，异端002忽然突发奇想想要去外面看看。刚好，我也想去——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极乐世界。我想去看看火烧云，去看看樱花，去看看大海，去看看人。而我的坐标，在朝阳医院。”
“我不知道我能够去哪里，索性就随便走了走——我看到了一个花店。那好像是16岁的你，坐在窗台上看风景。”
江星稀抿唇：“补充一下。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是不死者了。16岁的话……我当时是因为一下次沾了太多血腥，心理有点变态。医生建议我回家修养一段时间，于是到了我妈开的花店——她赚够了钱，随意打算养养花修身养性一下——当然，花店每年都在亏本，不过她年轻时候赚的多，她高兴就行。”
【今天是江星稀的生日。】
“是吗？”沈吟风喃喃出声。
精神映像之地的景象逐渐褪去，随即产生的，是极乐世界，是熟悉的港口和永夜，是海风和玫瑰。
沈吟风吊儿郎当地坐在沿着海岸线修建的矮墙上，玫瑰花沿着海岸线种了一排。
“我想我应该是对你一见钟情了。”沈吟风晃着腿，有些高兴地说，“反正我很喜欢你。我当时呢，观察人类的活动，我看到他们进了花店就可以拿着一枝花出来，送给别人。我就想，我也去拿一枝花送给你吧。”
他摇头晃脑地说：“然后！我就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阿姨的花店，阿姨问我想要什么花。我想了想那些人手中拿着的花——也就是玫瑰吧。可是我不知道要付钱。”
江星稀倒是笑出了声音：“然后呢？”
“然后就很尴尬，真的非常尴尬。我抠抠搜搜拿出来一锭银子，因为这是我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了，我和异端002都很喜欢银子你知道吧。当然，我俩其实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抠抠搜搜》《一锭银子》。
江星稀没好气地说：“病句。”
“对，当时阿姨吓了一跳。但我身上确实没有其他东西了。”沈吟风想了想，低声笑道，“所以阿姨想了想，还是把那枝玫瑰送给我了。那天你坐在二楼窗台下望我。”
“嗯。”江星稀问，“你没想过破坏些什么吗？”
怪物不都是要毁灭世界的么？
原来初遇早就开始，是异端局少主低头俯视灰头土脸的异端002。
而重逢，是阎罗俯视不死者。
至于现在——
是江星稀站在沈吟风的身侧。
“有啊，星星，我现在想破坏你啊。”沈吟风耸了耸肩。
“……”江星稀。
他作出评价：“傻逼。”
“那你怎么会喜欢一个傻逼啊。”沈吟风笑，“其实重逢的时候……我好像还欠着你一句对不起。”
“现在都不重要了吧……如果我不是不死者你会来捞我吗？”
“……嗯，然后追妻火葬场。”沈吟风自嘲，“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或者说，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
“……你不会以为你演技很好吧。”江星稀嘴角一抽，“第一天，在你说你是我男朋友的第一天。而且，当时我是失忆，不是失智。”
沈吟风：“……喔。那你还把我当狗训。”
一时间有些缄默。
良久，还是沈吟风打破了这个缄默：“算了，我乐意。”
“咚——”“咚——”
“诶。”沈吟风忽然出声，“在你们异端局，我的武器算是什么？”
“弓。”江星稀回想了一下，“是弓，是破云而来的金箭。连回旋镖都没有提及。”
“其实不是喔。”沈吟风打了个响指，霎时间海水像是泼墨般涌来，层层山林像是笔墨渲染开一般被层层晕染了赤色。
“是判官笔。”
“我是极乐世界本身，掌管生死，故称‘阎罗’。”沈吟风弯眉，“笔落定生死。江星稀，你不喜欢的我都替你改正，你想要的准则我都替你书写。你说无序社会里无需准则，我便让它有序。”
“我曾执拗地希望你能在现实世界和极乐世界中选其一，可是后来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告诉你现实世界有多残酷，你都会选择它。因为你是启明星，你是航行路途上的灯塔，你该在那里指引方向。”
“咚——”“咚——”
海风吹起少年的衣摆。
“后来我想，只要你在这里，我便会向你而来。因为我觉得，其实都无所谓了。”
沈吟风继续说：“可惜我当时出去的时候，被异端局检测到了异端值。因为我是S级异端，所以异端值异常高，那怎么办呢？异端局果然派人来围剿我了。你知道【执政官】吗？”
江星稀沉默了半晌，喃喃出声：“是【执政官】当时在异端局，来围剿你的？”
“是啊。”沈吟风笑嘻嘻地说，“他输在不清楚我的能力，那他那天确实砍掉了我十分之九的血肉，只剩下了嶙峋骨架。命悬一线，我狼狈地躲进了极乐世界。我当时真的恨死你们异端局了。我只是去送朵花，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执政官】是我父亲。”江星稀又说。
沈吟风一愣，低声笑了起来：“好吧，那我确实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把他家小白菜拱了，他当然得生气。”
江星稀：“……”
还是江星稀：“好好说话。”
“咚——”“咚——”
“咚咚——”“咚咚——”
声响越来越密集，直到极乐世界的上空逐渐出现裂纹——是异端局的武力设施快要攻破极乐世界了。
沈吟风爬上了矮墙，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星稀，张开了双臂：“你知道吗？其实经过这几天，我已经不在乎生死，也不在乎围剿了。”
厚重的云层像是忽然被剥开了一束光。旋即而来的是万千道金光。赤红色的云霞覆在天际，在地平线，一艘帆船出现在视野中。
……继而是第二艘、第三艘。
海风吹起他的衣摆。
万千金光破云而下，魂归故里。
“逝去”的人踏水而来，终归故乡——
“我用万物为你庆生，为你加冕，为你做配。”他说，“祝你生日快乐。”
这是他能够给他的最极致的浪漫。
——这也是用判官笔改正过的世界。
桑悠悠和段千载最终圆满，宋山月依然童趣。沈无歌的事迹应被人知晓，玫瑰小镇依然存在。
判官笔正无序世界，书写新的准则，江星稀，这是我对你至死不渝的爱意。
“嘭——”
子弹上膛，枪声乍响。
沈吟风的神色依然平静，硫磺的味道充斥鼻尖。
那枚子弹射穿了少年的衬衫，从胸膛，心脏，最后到脊背，直直往外射向远方。身后，是几只白鸽受到惊吓的振翅而飞。
鲜血迅速晕染了白色衬衫。鲜红的血映在江星稀惊慌失措的双眼里。
“沈吟风——！！”
江星稀慌忙回头，便看到一身军装、挂满肩章的男人。他猛地一怔，红了眼眶，喃喃说：“……父亲？”
“咳咳。”沈吟风抿唇，抬起手擦掉嘴角抑出的殷红的血，却依然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异端002已伏诛。”他的视线直直透过烟雾，透过人群，透过极乐世界，遥遥望向了那个身着军装的男人，眸中情绪复杂多变，唯一不变的是热忱，“执政官，现在，我有资格爱他了吗？”
眼泪夺眶而出，沈吟风的身形像是折翼的蝴蝶。一个踉跄，他便从矮墙直直坠下，落了江星稀满怀。
沈吟风艰难地抬头，看到了江星稀焦虑神色中狼狈的自己。他只是自嘲一笑，将江星稀抱得紧，神色却依然平静而安稳，甚至暗含破碎的笑意。
他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江星稀的脊背，算是抚慰。
他说：“别哭。我想，我好像还是恨你们。”
海风，玫瑰，火烧云。
无序，准则，归航者。
“但是异端002向你称臣。”
献上一个异端最诚挚的忠诚。
“我爱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第64章 Chapter.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