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生至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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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被放倒在榻上，赵匡胤坐在床沿看着他，李煜眉头紧皱，鬓角不知是雪水还是冷汗，双颊因为发热的缘故微微发红，衬得面容更加浓丽。
赵匡胤抬指，指尖在空中停留片刻，轻轻落在李煜的鬓角，替他拨开碎发，撤手之时，李煜突然伸手抓住赵匡胤的手指，眉头皱得更紧，启唇说着什么。
“松开手。”赵匡胤命令道。
“……元……元朗……”李煜轻唤道。
赵匡胤，字元朗。
声音极细微，赵匡胤没有听清，“你在叫谁？”
他俯身，想要听清李煜在唤什么。
是谁值得你在此刻唤他的名字？南唐余党么？
自李煜被幽禁以来，赵匡胤严令禁止一切南唐旧臣与他相见。
李煜的手指扣紧了几分，连同赵匡胤垂下的碎发一同绞进指缝间。
“元朗……我不该……”
冷不丁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赵匡胤心下错跳了半刻……
这是，在唤我？
赵匡胤不敢相信，他宁愿是自己听错了，李煜一定是恨着自己的。
李煜此刻对此浑不知情，他陷入了一场多年前的梦。
李煜那时不过十几岁，随父北上述职，恰逢年关在即，只能留在宋都过年。
城郊沁梅园里的梅花正开，一场雪后，李煜独自骑着马去赏梅，不想在红梅枝下偶遇了熟人。
“元朗？”李煜认出眼前的人。
赵匡胤愣了愣，几年未见，当年被宫人簇拥的糯米团子已经长成潇洒恣意的少年郎，随年龄渐渐舒展开的五官愈发俊美，个头也窜了不少。
“我就知道你不会混在纨绔堆里，还想着哪儿能碰见你，你说是不是很有缘分啊元朗！”李煜笑道。
这时的李煜，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李从嘉，眼前没有政权倾轧，时局纷乱。
赵匡胤没管身上的雪，看向李煜身上薄如蚊帘却很飘逸的大氅：“你不冷么？”
李煜道：“如此画意美景，我怎会怕冷？”说着，他上前拍掉赵匡胤肩头的雪，“你怎么又长高了？我都要赶不上了！”他假装很气愤。
赵匡胤嘴角噙笑，抬手折了一支梅花，别在李煜发间，道：“急什么？上赶着等天塌了顶天么？”
李煜身材已然十分高挑，但禁不住年岁比赵匡胤小，头顶只到他那好看的眼梢。
李煜伸手摘下发间的梅花，却没丢掉，揣进怀里，“我得了匹好马，元朗要不要一起去遛马？”
健马通体红黑色，载上两个少年不成问题。
沁梅园依山而建，两人共乘一匹快马在山道上疾驰，积雪四溅，远看像裹挟着热气的一支羽箭。
李煜坐在前，赵匡胤居后，两人皆手握缰绳，不免靠得很近，对方的一呼一吸始终萦绕在耳边。
马颠了一下，赵匡胤的指尖不防突然触上李煜的手背，“路不平。”赵匡胤轻声道。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赵匡胤索性将整只手覆在身前少年的手背上，握紧了，捂热了。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间叫嚣着轰然炸开，赵匡胤忽然心头一热，他默默往后挪了挪，避免身前的人察觉到他周身腾起的炽热。
回到沁梅园，李煜拉着他到一处小亭子里下棋，说来惭愧，赵匡胤虽从小受到太傅的调教，可论琴棋书画，辞赋文章，确逊李煜一筹。
二人比试几轮，从作画到吟诗，赵匡胤连连笑着认输。
“元朗，我都让你多少回了，好没意思！”李煜无奈道。
“不如你来教我？”赵匡胤索性把笔递给了李煜。
“好啊，”李煜也不客气，接过玉笔，抬眼，看到了园中的红梅。
他微微勾唇，在纸上落下几笔，虬结劲瘦的梅枝跃然纸上。
“空枝寂寞，不如元朗为它添些颜色？”他笑着晃了晃笔杆，递给赵匡胤。
赵匡胤接下笔，调了一抹侬丽的红，李煜凑得极近，他落笔时便颤了一下。
“你怎么连笔也拿不稳呀！”李煜抬手，握住赵匡胤的手背，轻轻发力，不想在他碰上的那一瞬间，笔掉在了纸上，摔出殷红的点，而后滚落，磕碎在雪地里。
“你……”李煜不解。
“抱歉，是我失礼了。”赵匡胤垂眸，盯着纸上的红痕。
几分寥落，几分凄艳。
“算了算了！”李煜从马上取下一个袋子，里边是几式糕点，还有一壶酒。
“喏，这可是我从金陵带来的好酒，意思意思。”
赵匡胤敛眸，而后轻轻扯开了封酒的红绸，红绸光滑柔软，轻轻缠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晃了晃……
被灌了些酒，赵匡胤有些醉了，眼看人就要倒，李煜赶忙上前去扶，不扶不打紧，指尖相触间，赵匡胤自觉胸中那股该死的无名的火倏地死灰复燃，直冲头脑。
他别开头，不去看李煜。
李煜没有感受到这些许异样，他用手托着下巴，歪着头问道：“元朗，我们会成为至交的，对罢？”
赵匡胤抬眸：“你可知……”
“我只是个逍遥王爷，天下大事有兄长在前顶着，世道太浑，我不想卷进去。”李煜打断他道。
“我这辈子就想这样了，有琴棋诗酒相伴，挺好的。”李煜认真补充道。
酒有些烈，赵匡胤努力正神，他现在没心思听李煜说这些有的没的。
不适宜的时候，不适宜的欲望，对着不适宜的人。
“你怎么了？”李煜凑过去，轻轻抓住赵匡胤的手腕。
赵匡胤的声音有点不稳，继而近乎粗鲁地甩开李煜：“重光，走开，别靠这么近。”
李煜，字重光。
李煜没立刻撒开他，他察觉到了什么，“你……”
面前的少年露出了一丝陌生的震惊，鼻尖红红的，呼着薄薄的白汽。
赵匡胤理智早已殆尽，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催得少年心思缭乱，他突然抓住李煜的手腕，将他带到身前，抬手摸到了少年单薄瘦削的骨。
赵匡胤倾身，唇角掠过李煜的指尖。
李煜仿佛被烫到一般，他没想到以往正人君子一般的人居然对他生出了这般心思！
荒谬至极！
一句“你疯了吗？”噎在喉咙里，终究没吼出来，李煜不顾礼数推开赵匡胤，仓皇而逃，打碎的酒壶割伤了手指，烈酒浇在伤口上，他也感觉不到了，任鲜血在梅树下的白雪上留下一串红梅。
上了马，李煜觉出颈间不适，发现赵匡胤指上的红绸刚好挂在领口，一抹鲜红随风飘摇。
自此以后，两个少年没再见面，默默又刻意地避开了对方。
直到如今，那个无忧无虑的闲散小王爷被推上冰冷的皇位，又一落千丈。
世事无常，却常常事与愿违。
赵匡胤没想到，此人在此刻会唤自己。
“元朗……”李煜渐渐没了力气，赵匡胤替他理了理被角。
那个曾经令赵匡胤丧失理智的人如今就安静的躺在这里，且任他摆弄。
赵匡胤视线不由地落在那苍白的唇角，他微微倾身，停顿片刻又坐直。
赵匡胤轻轻掰开李煜抓住自己的指尖，抽身离去。
怎可再欺辱他？赵匡胤如是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生至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