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栀子》甘棠文而

1、初见青影，来时月窗

　　一 青影

　　洛城的风里裹挟了霜色的叶，冷的霜气扑在脸上，我往下拉了拉斗篷的帽檐，离我南边十三步的地方有一个馄饨摊，老伯刚又下了一轮新的馄饨，揭盖的一刻，整条逼仄的小巷忽然都涌满了白色的雾气，它也遮挡了我的视线。不过这雾气融掉了眉间的冷霜,，我的脸好像能动了，不再那么僵冷，可我并不愿意让自己的脸上露出太多的表情，那很累，太多的表情展露在脸上就是在把刀子递给你的敌人。

　　这条小巷很窄，但却异常繁盛，只因那个名唤“拂柳”的楚馆选择把后门开在这里。

　　有一片黄叶飘到了我的衣袖上，红色，绿色，黄色，还破了个小洞，有些可笑，我用两只手指夹起它，透过那个小洞正好可以照见那扇不起眼的小门，须臾，门开了，门内的华光一下子涌到了街上,消散在那一片白雪里。有人进去了,我拉低了帽檐。

　　有朵粉色的大花忽然闯进我那狭小的一口斗篷下的视野里来了，它在这条灰蒙蒙的街巷上显得这般突兀，倒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是个小姑娘，一身流青罗衣。

　　“你，你是从外面逃难来的吧？”她盯着我，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才开口道。

　　“我,我不是……”我有些哭笑不得，只一心希望她快些走开。

　　大概是我的声音已经习惯了被压低,在这喧扰的小巷里，她并未听见我近乎自言自语的话，反倒一把拉起了我，“你饿了吧，走，我请你吃馄饨。”

　　我不懂如何拒绝别人的好意，转眼她就把我按在了那个馄饨摊的凳子上。

　　“王伯，三碗馄饨，一碗我装食盒里带走。”

　　“好勒——”

　　看来，她是这里的常客。

　　老伯答应着，手却未停，一阵氤氲的白雾又在我的眼前没开了,衬得那扇朱色的小门更加看不清。

　　她小心地将那碗馄饨放到食盒里，然后将剩下的两碗拔到自己前面，

　　“一勺葱花，一勺蒜末，一勺——”我看着她拨弄那些调料，神情严肃，我想起了儿时的厨娘制糕点时也是这副沉浸的模样。

　　“给，这是你的——”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但见眼前这碗清爽的馄饨，翠绿的葱，蕊白的蒜，热气里混着醋的酸香，她的口味倒不错，至少看起来赏心悦目。我抬眼看她，她已沉在自己那碗馄饨里了，粉色的绢花也被热气浸染地有些湿漉漉的了。

　　“对了，这个给你。”她塞给我一角凉凉的硬块——原来是碎银——我看看她那抹泛青色的影儿消失在那扇朱色小门后面了，原来，她是那里面的人。碎银很块沾染上了我的温度。

　　我望向那扇开着的窗子，里面隐隐透出一个朱色的身影，看来，我得在这附近盘桓几日了。

　　二月窗
　　馄饨摊的老伯人很好，见我“无处可去”，便收留我在摊子上帮忙。

　　想要进入那里，看来只能从她身上想办法了。

　　她的身影很好认，她的房间正好对着这条街巷，夜晚上灯的时候，她的身影总会明晰地投在临街的窗子上。有一棵树横斜的枝条又正好挡在了窗口，我很轻易地边攀上了树，窗上映着她和一盆花的影子，她轻抚着花枝。

　　传来敲窗的声音，她一点也不怕，坦然开了窗：

　　“怎么是你啊？爬那么高，也不怕摔下来？”她嗔怪的语气莫名的熟悉。

　　“给，算是谢你的——”

　　她看着我手中的那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眼里像是溢出了星光，看来老伯说的不错，她真的喜欢这点心。

　　她低了头，有些犹豫，可是还是没能忍住这丝丝散发在夜晚凉爽空气里的甜香。

　　“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我的手上一轻，这姑娘……我不知为何在心里摇头。

　　我在树干上横卧着，她的袖子垂在了窗后，我的眼中出现了一抹猩红，刚才被甜香掩盖了，我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丝白梅的清香。

　　我的手触向这抹猩红，却仿佛永远也够不到，再一次见到，已不记得过了多少年岁。

　　“你，你怎么了？”她在我眼前拼命地晃手，我这魔怔的样子大概吓到了她。

　　“呃，”我收回了手：“这花，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这世上只有她能种出来，不想，竟会在这里看到——”我低了头，她拿着糖葫芦的手忽然一顿。

　　“这猩红栀子，确实难栽，你那位，朋友，这样说，也没错。”

　　啪——，不经意间，糖葫芦的竹签断了。

　　是吗？我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你还喜欢什么？我都给你送来——”

　　“我，我喜欢的点心可多了，把你在王伯那儿帮忙的那点工钱花完了可不怪我……”

　　她竟然和那人一样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