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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青子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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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娘十四岁就嫁给了赵于清。
赵家在高梧县算是富贵人家,祖辈上做盐铁生意发了家,生活富庶起来,又投资漕运行业,成为一方巨贾。赵于清是赵家的第六子,其母苏姨娘在赵家并不得势,母子二人守着赵府边角过日子,清清冷冷,数年无人问津。
直到赵于清十岁那年父亲过世,才终于有人注意到角落处的二人。那时赵家少了顶梁柱,用度紧张,赵家主母不满苏姨娘早年做派,寻了这由头用数两银子打发了苏姨娘。
赵于清在母亲走后性情大变,赵府每日鸡飞狗跳,赵家主母忧心了数月,又寻了个由头让苏姨娘把赵于清领走,这才换了清净。
巧娘与赵于清是娃娃亲,那时苏姨娘正得宠,便自作主张与手帕交订了婚约。或许是由于陈家家主为高梧县的乡绅,颇有威望,赵老爷不敢驳了面子,也从未提出取消婚约。
巧娘少时便知赵于清是她未来夫婿,成日跟着赵于清偷鸡摸狗,做了不少淘气事。
赵于清十岁离开赵家,随母亲住到了陈家附近。巧娘那日来他家帮忙,见他便唤“六爷”。赵于清心中烦闷,低吼道:“爷什么爷,我有这么老吗?”
巧娘眼波微滞,低下头小声嘟囔着:“那……叫六哥?”赵于清眉头舒展,面露得意,随意地拍了拍巧娘的小脑袋,爽快
道:“行,以后就叫六哥。六哥罩着你。”
赵于清搬来后,过了几年清净日子。他也懂事起来,开始读书,考取功名赡养母亲。
巧娘这几年生活却不好过——巧娘的爹病了。陈家主病后,哥哥嫂嫂当了家。病来如山倒,家中开支一再缩减,辞了家仆,
巧娘也开始操持家务,娇小姐的生活随着羊角辫烟消云散了。
十四岁那年,陈家主去世,哥哥嫂嫂成日为了柴米油盐焦头烂额,巧娘年纪小,干活不多,渐渐成了哥嫂嫌弃的“多一张口”,日子实在难捱。
赵于清后悔将与巧娘家仅有一墙之隔的柴房改造成书房,他日日听着巧娘在墙根处偷偷抹眼泪,书再也读不进去了。赵于清无奈,便与母亲商量提前成亲,好救巧娘于水火。
彼时他正十七,母亲听后,虽觉得过早了些,但想到巧娘每晚的抽噎便同意了。
这晚,巧娘又蹲着墙根抹眼泪。赵于清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心绪如麻,他甩了书,随手抄了根木头,直赴陈家。
甫一出门,便看见女孩抱膝靠坐在墙根处,月光打在她湿濡的睫毛上,影子遮住了泪痕,却掩不住其中的脆弱与无助。赵于清心下叹息,将木头藏在身后,徐步至巧娘面前,身影将月光遮蔽,巧娘眉头轻蹙,身子瑟缩着。赵于清只好蹲下,从袖中摸索出一方手帕,无奈道:“我不挡着,你别哭了。放心啊,六哥罩着你。”言罢,轻抚着巧娘肩头,而后起身,遁入夜色。
巧娘双手揣着手帕,回想着刚刚映入眼帘的青黑布鞋与白色衣角,泪水又夺眶而出。她连忙吸气,就着手帕拭了把眼泪,随后将手帕仔细叠成规矩的四方形,扶着墙回了家。
次日,巧娘正蹲在井边浣衣,须臾便见嫂嫂迎着敲门声开了门。门一开,一台台木箱鱼贯而入,上头还扎着绢布大红花,瞧着甚是喜庆。
巧娘停了手中的活,一径往门外望去,嫂嫂先迎着一个体态肥壮的婆子进了门,随后招呼哥哥出门迓客。一瞬间,小小的陈家沸腾起来,赵于清摇着一柄折扇进来,昂首伸眉,得意之情爬上眉梢。
巧娘见赵于清这副神情,便知六哥是来罩着她的,她心中窃喜,似麻雀飞回了闺房。望着窗外用大红花装饰的滑稽大雁,摸着六哥送来的大红绸缎,脸颊绯红,小鹿乱撞。
她拍拍心口,眼前生出六哥刚才的笑来,那笑中宛若繁星入海,陶醉了少女无数遐思。恍惚半晌,巧娘回过神来,她猛地摇头,欲将刚刚羞涩的意图抖落出去,却不想眼前摇摇晃晃还是六哥。
她赌气捶着桌子,嘴角高扬不可收拾,她心生赧意,径直扑进被子里,在塌上滚了一圈,在被窝里笑出声来。窗外日光无限,云雀归家,新燕乔迁,连空气都轻松了许多。
巧娘买来最精致的针线,将心意藏在并蒂莲,小鸳鸯的针针线线中,每缝一针,她便在心底祝福六哥平安,期待着出嫁那日。
不仅如此,巧娘翻出了爹爹留给自己的碎银去买了胭脂,成日在铜镜前捣拾着,学着大姑娘蹙眉,微笑,然后得意地扮个鬼脸捧腹大笑。
巧娘觉得胸有成竹,万事俱备,只欠那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