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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军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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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清辉殿,谢宴直接坐下,将剑“啪”得一声放在地上,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他实在是不明白永安为何要答应西秦联姻,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真是不明白,令行已经为你找了台阶,你何必再受那些人的胁迫呢?”
永安知道他脾气急,可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他也是最关心自己的。永安命人给他上了茶,“何来胁迫一说呢?殿中所说,皆是我的心里话。”
谢宴更加不解了,今年年初时,顾太后曾在世家子弟中选了四个人,为永安张罗婚事。那时,他和顾昭也在候选人之列。他知道顾昭才是顾太后为永安选定的人,他和其他两人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陪衬,可他当时还是抱了一线希望,希望永安能选定自己。最后她以国事为由将四人全都拒绝了,他心里一边庆幸至少永安没有嫁给顾昭,一边又猜想永安大抵是没有放下周令行。
可现下她竟然觉得西秦太子是良配,这让他如何能想得通?
那可是千里迢迢的北魏啊。待她嫁人了,他甚至都很难见上她一面。
谢宴心中憋闷,道:“可是,可是……你应该知道今日大殿上我父亲所说并非托大,抵抗北魏未必需要联姻不可。”
永安心思细腻,只看谢宴这样的神态,便猜到了谢宴的情意。她也知道满朝文武里谢家是自己最好的归宿,谢老将军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谢宴本人更是知根知底。只是,她的心早已经给了那个不可能的人,自七年前知道两人相守再无可能后,她便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今日她答应联姻,不是变了心意,而是在联姻这件事上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她不仅想连秦抵抗北魏南下,更想一举北伐,克复中原。那是父皇生前念念不忘的心愿,是皇兄功败未成的事业,也是周令行未曾实现的理想。这些东西,她幼时不懂,现在却很明白。
大殿上,在听到西秦使臣的来意后,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当时,她并不像所有人自以为地那般忧虑自身命运,而是在思考连秦伐魏的可能性。就在大臣们争论的间隙,她已经确认这条路可行,并且为此感到振奋。那一刻,她仿佛找到了自己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七年,她第一次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是以,她顺势答应联姻,要求与西秦太子相见,她希望能在那时说服他一同伐秦。只是,此事尚如襁褓中的婴儿,永安不好跟谢宴解释太多,她只道:“但联姻却是最稳妥的办法。子翼,我心已决,望你能理解。”
这算什么解释,又绕回来了。谢宴自小便说不过她,索性也闭上了嘴。他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联姻之事尚且要到西秦太子来之后才能定夺,眼下周令行的事情倒是更为紧急。大殿上太后说让吏部调查清楚荆州之事,再行封赏。可当日之事已经过去半年,若荆州那边咬死不承认,此事后果不堪设想。只怕周令行不仅会被再次逐出建康,还会被太后借机定罪。
想到此处,谢宴转开话题道:“那令行之事该如何处理?他贸然来此本是为了拦下联姻,可如今计划未成,反而将自己置身旋涡。顾太后那里指不定会怎么对付他呢?”
永安心中微微一动。原来,他来此真的是为了拦下联姻吗?
大殿之上她虽然也有诸多猜测,可毕竟分离已久,当初又是父皇亲下旨逐他离开,她早已不敢期待他会不忘旧情了。现下听谢宴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的心里一阵酸楚袭来。
谢宴看到永安坚定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复杂的神色,问道:“永安,你心里还是没有放下令行,是吗?”
永安无声地垂下了眼睑,避免谢宴的探究。然而,这份躲避无疑宣告了她的内心。谢宴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永安很快恢复过来,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是说回荆州之事。当日荆州战胜后,裴阙曾递交过一份战事记录,我当时忙着处理战后灾民的生计,顾昭的奏折又早已递了过来,我也就没在意此事。现在想来,或许是裴阙当时想提醒我荆州之战并非顾昭之功?”
永安说到这里,唤道:“青竹,裴大人的那份记录现下在哪里?”
青竹是永安的贴身宫女,也负责处理永安的日常事务,她想了片刻道:“我记得裴大人的记录递交到了兵部,兵部见殿下没有要,便封存了起来。”
“兵部阅后没察觉异样吗?”
“没有听说。”
永安和谢宴对视了一眼,双方都明白了此事中间大有端倪。永安道:“我这就去兵部查看,子翼,明日接待使臣的晚宴,请你劝令行前来。我需要当面问他,我想,他能贸然前来,定然也有什么证据或者证人。”
“好。那我们分头行动。”
看着谢宴离开的背影,永安心里一阵不安感袭来。七年未见,周令行终于回来了,若是再因此被顾太后借机定罪,那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了。无论如何,她都要保得他平安无事,就像七年前他曾经对她的保护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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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殿里的对话,顾太后在永寿宫已经一清二楚。
这些年,她费了不少功夫在公主殿安插暗子,起初,那些暗子总是被永安察觉,被寻了各种理由赶了出去。甚至有一次,永安以年纪已大为由,提出要搬出建康宫,外出建府。顾太后便称永安住在宫中辅政更为方便,又说宫中冷清,她若是搬出去便只剩下自己和皇帝两人了,这才说服了永安留下来。从那以后,太后便更加小心了,新安插的暗子除了监视永安和向自己禀告以外,不得有任何暴露身份的行为,一举一动皆与常人无异。如此一来,这名暗子才在公主殿扎下根。顾太后给她起名为“暗影”。
此时,她听完暗影的回禀,脸上浮起了一个轻蔑的笑容,放下手中的玫瑰牛乳,道:“谢宴这人身手是好,可惜太直来直往,否则还真是咱们的大患啊。”
顾昆点头道:“可不是,说来也真是险,谢宴这小子不知从哪找回了周令行,这人短短几句话便把决定权交给了永安。若是永安存了什么心思,今日这事可就彻底成不了了。”
太后笑道:“可见人都是有弱点的,而永安最大的弱点就是大齐。周令行以为让永安自己决定便能改变结果了,可她永安怎么会撇下大齐的安危,只考虑自己的婚事是不是合心意呢?她和她那皇兄一样,整日里想的都是什么国家大义。”
她这话说得又癫狂,又冷冰冰,没有丝毫温情,即便是提到自己那已故的丈夫,言语之间亦是不屑。身边侍候的宫女不禁一阵心惊,却又极力不表现出来。
顾昆咳嗽了两声,担心自己这妹妹再说出什么不和人情的话来,便让侍候的人都下去了。
“妹妹还是要谨慎啊,这大齐天子毕竟还是姓萧的。”顾昆看了看四周道,“依我看来,永安未必不是缓兵之计,妹妹莫要被蒙蔽了。”
“须得想个周全的法子,这次绝不能让永安糊弄过去。”顾太后蹙眉沉思,片刻,她睁开了眼,冷漠道,“她不是请了西秦太子前来吗?到时想办法让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哀家要永安年底前便出嫁西秦!”
顾昆点头道:“这个好办,只是这事便是成了,会不会有人起疑?毕竟当年永安同周令行之事人人皆知,所有人都觉得永安是为了大齐才同意联姻,她忽然与西秦太子这般到底有些说不通。”
顾太后道:“无妨,等到西秦太子来了,哀家会让所有人都看到两人情意绵绵的样子,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别人也不会意外了。”
“太后圣明,臣这就着手准备。”
顾太后微微点头,又道:“还有那个周令行,你让二弟查查那些流民兵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当初荆州之战时怎么一点风声也没传过来?”
顾昆知道顾太后的意思,周令行确实让人头疼,此人离开建康七年之久都没有音信,若是那些流民兵当真是他率领的,那究竟是临时组建的还是早已训练有素?这些人有多少,平时散布在何处?这些他们全然不知,细想起来,真令人不寒而栗。
顾昆拱手道:“是,臣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