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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命运的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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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呯!”
突如其来的巨响炸开滨海市凌晨的天空。
远方天幕朦胧,几道刺眼的白光后,城市东郊区升腾起巨大的蘑菇云。
中心街的公寓楼下不久便响起鼎沸的人声。
喧闹很快蔓延到高楼层。
“又死人了?”陈凡浑浑噩噩地从枕头里抬起头。
“见鬼,最近的案子怎么突然这么多啊?”
透过卧室的窗户看见橙红的天边,鬼魅般的天色让陈凡迅速清醒。
她慵懒地翻了个身,目光还停留在窗外,这样的时段总是多事的。
独身多年,她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骷髅状的烟雾占据城郊大半个天空,天色搞的不知是红还是灰,与城市里的天空形成一道明显的割据线。
“有点吓人啊。”望着远方的烟雾,陈凡感到一阵心慌,“他们还好吗?”
不出一小时,滨海市内的警笛声便此起彼伏,警局里的刑警倾巢出动。
整座城市都醒了。
联邦特工的飞机出现在天幕,黑压压的一片,给这座繁华都市增添了末日般的压迫。
外面的枪声太吵,陈凡再也合不上眼睛去睡回笼觉。
她倚在床头回忆着昨夜绮丽的梦:“还是看不清脸。”
她总是梦见自己下坠在一片冰冷的湖水里,泡沫变成的女孩把她带进阳光里,又消失成泡沫。
陈凡以为自己的梦中情缘或真命天女什么的,虽然她不太信爱情片,但她的确无聊到希望有个人陪着。
房间里太安静了,静的她像是个束缚在这里的幽灵。
楼下的枪声更加激烈,几枚子弹甚至飞到陈凡卧室的窗户上。
陈凡熟练地从枕头里掏出耳塞戴上。
一阵清脆的声响过后,钢化玻璃表面留下几块钻石状的裂纹。
这种枪击案在普通市区并不罕见,每次一出大事就免不了有些想报复社会的人浑水摸鱼。
警察也是忙得顾前不顾后,事后抓到人也照样免不了下次,很多人不是突然变坏的,几乎每件事都会成为契机,世界的边界太模糊。
陈凡早已习惯了枪声,父母需要隐藏身份,她一直以孤儿的身份独自生活。
打从陈凡起事起她就被父母不闻不问的扔在角落,每天活得像个透明人。
“谁会在意我这样的怪胎?我在意自己。”
窗上的玻璃反射出陈凡银色的瞳孔,眼底的银泽像是神话中永不消融的雪山。
因为天生银瞳,陈凡从小到大没少被当成怪胎受欺负和歧视。
她自问自己没心没肺,就算每天被人当怪胎嘲笑也照样乐呵呵的活到了12岁。
24世纪的人一生都在为生活而奔波,陈凡总埋怨自己就是个天选倒霉蛋,但她希望成为像父亲一样的英雄。
在父女俩为数不多的交流中。
陈寒最常说的一句话是陈凡很像他。
这是陈凡在父亲身上唯一感受到的温柔。
窗外依旧喧闹,远方的爆炸声一阵连着一阵。
陈凡取过床头手绘的全家福。
今天是她12岁的生日,父母会像前12年一样毫不意外的缺席。
“每天都把我当空气,还不如没有你们呢。”
陈凡失望地把相框丢到一边,麻溜地下床洗漱。
日子还要过下去,陈凡总是想,她是为自己活的。
……
上午,爆炸已经结束,空气中隐隐还夹杂着硝烟味,但好像任何一种气味都可以把这种味道掩盖的无影无踪。
在这一天中人们精神最旺盛的时段,整个滨海市的大屏上都转播着一条紧急快讯。
今天例行逃课的陈凡提着蛋糕悠闲的在广场上晃悠,鼻头上皱巴巴的创可贴彰显着她今天又一次的“死里逃生”。
看到广场上的人都站成一团,陈凡身为年轻人的探索欲瞬间涌上心头。
她不缓不慢地插进人群,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将目光注向大屏。
“据悉,在今凌晨5点25分,本市东郊外一化工厂发生大规模爆炸,市总局恰在此执行抓捕任务,警员牺牲惨烈。牺牲刑警中包括不久前侦破国际恐怖分子大案的联邦英雄陈寒及燕羽。据本市总局透露,陈寒或为本次爆炸主谋之一,现已确认死亡。”
广场上的行人埋头刷着热点新闻,也有人看热闹似地抬头看向大屏,口诛笔伐着这位跌落神坛的英雄。
“叭”
蛋糕碎成稀泥,混合着灰尘被行人踏过。
陈凡僵在原地,她木然的注视着大屏,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被人潮推搡着,口中断断续续地呢喃:“爸妈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昨天还作为联邦英雄的父母死在了今天早上这场陈凡没有在意过一刻的爆炸中,还是作为叛徒死去。
从小到大,陈凡见证过太多次父母的死里逃生,只有这一次,她敏锐且准确的意识到:父母真的死了。
尽管不愿接受,但这就是个事实。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打乱了陈凡向来清醒的头脑。
短暂的无措后,她意识到:联邦的人会顺着父母的信息找到她。
作为叛徒的后代,她的结局不言而喻。
这一刻,失去父母的悲痛以及对死亡的恐惧都冲进陈凡的脑子。
求生的欲望在下一秒取代一切。
“我该怎么办?我必须活下去。”
她想逃离人群,但整个人仿佛被粘在地面上,浑身的关节就像被木化了一样僵硬的动弹不得。
身处中层阶级的陈凡十分清楚,如今的自己就是一个不受法律保护的底层人,身边行走的这些人在未来都有可能成为杀死她的对象。
无声的恐惧一下子淹没了陈凡。
人群中,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从身后向她逼近。
“凡凡……”
陈凡回眸的那一刻眼角已经蓄满了泪水,一双大手飞快将她拽离人群。
下一秒,拿着对讲机的警员在行人中展开搜寻。
……
坐落在滨海市不远处的一座私人岛屿的会馆内,银发银瞳的男人面朝大海的端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男人凝视着玻璃前方的海洋,用指尖婆娑着食指上的婚戒。
他虽然满头白发,但外表看上去却不过40出头,英俊苍白的脸上那双银色双瞳淡漠疏离,气质冷冽的像是一座千年的雪山。
这是陈省礼,滨海市明莱商会的会长,作为世商会第一世家陈家的家主,他是整个商界绝对的主宰。
这样一位在商政界翻云覆雨的存在此时慵懒的倚在真皮沙发上,静静等待一个或为噩耗的消息。
“哒哒哒”
脚步声适时响起,一个刀疤脸从沙发后的阴影中出现。
他面色凝重地站到陈省礼身侧,艰难地抿开单薄的双唇:“陈寒这次真的……”
刀疤脸担忧的看向陈省礼,不敢再接着说下去。
房间里死一样寂静,奔腾的海浪掩盖了剧烈的心跳声。
陈省礼默不作声,他深吸一口气,垂下本就死寂的双眸,仿佛在哀叹什么,但在下一刻,那张极致阴森的脸上又拉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陈省礼知道这个素来与自己作对的儿子注定不会善终,但他没有想过那一天来的如此之快,甚至在自己准备亲手了解他之前。
平日里不抽烟的陈省礼一反常态的向手下要了一支烟。
刀疤脸额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强装镇定的为老板点上烟。
即使他从十多岁开始就跟着陈省礼,如今也依旧丝毫猜不透陈省礼的心思。
刀疤脸下意识将目光垂向胸前的铜燕吊坠,心里莫名有了些许底气。
陈省礼合着眼,淡定地吐出一个烟圈,随即沉声问道:“他留下什么了?”
“一个孩子,他有一个12岁的女儿,名字叫陈凡。”
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平凡的凡?”
陈省礼缓缓睁开眼,冰冷的双眸忽然瞥向刀疤脸,那眼神刺挠的他心头一紧。
刀疤脸试探地应了一声。
不料陈省礼当即嘲讽地笑出了声,“他认真的吗?”陈省礼佯装修整了一下情绪,“怪不得能活到12岁。”
刺痛感自手掌中袭来——烟头被按灭在刀疤脸手中。
“带来了吧。”陈省礼平静地说:“我要见见我的孙女。”
刀疤脸了然地转身离开。
“小羽,她能活了,安息吧。”他心说。
全然没有注意到陈省礼向一旁的手下递去耐人寻味的眼神。
会馆外的长轿车里,陈凡呆呆地垂着脑袋,银灰色的双瞳上蒙着一层水雾。
死里逃生后的她整个人呆滞的像一个木偶娃娃。
陈凡以前总认为死亡离她很遥远,但今天死亡却悄无声息的带走了她的父母,她与这世界唯一的联系。
“下车!”
一个熟悉而决绝的声音将陈凡拉回现实。
下车后,刀疤脸突然抓住陈凡的肩膀,神情严肃道:“听着,你马上就会见到你的爷爷,他是一个大人物,如果你想活着就好好表现,从今天开始,别让你的眼泪轻易掉下来。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明白了吗小凡?”
“臧叔……”陈凡没被刀疤脸吓住,只是迟疑的点了点头。
这时,刀疤脸忽然一把抱住她,轻声耳语道:“你父亲是无辜的!一定要记住!他是无辜的!”
陈凡:“什……么?”
还没等陈凡反应过来,刀疤脸就强行将她拉进会馆。
面对这个陌生的地方,陈凡感到一阵不适,但大门已经关上,她只能硬着头皮向前挪动着步子。
走廊的一侧全是透明的玻璃,向下望去是大海,汹涌的海浪冲蚀着大理石柱,猛兽般的白浪好像能吞噬一切。
陈凡贴着玻璃,出神地注视着海面。
恍惚间,陈凡感到身后有股阴森的寒意,一道尖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抵在她的脊梁。
她下意识地回头,直面对上一双猩红的双眼。
陈凡瞬间屏住了呼吸,一条一米高的狼狗站在十步远的地方死死注视着她。
在下一秒,狼狗张开血红的大嘴向她扑来。
陈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狼狗扑倒在地。
求生的欲望让她迅速把手臂卡在狗嘴中间,用尽全力的将狼狗往后推。
森森的犬牙几次逼近陈凡的脖子,狗嘴里冲鼻的腥臭味和唾液,使陈凡手臂上撕裂的疼痛愈发刺激神经。
“这么快就要死了吗?”
她知道自己会死,但没有想到死亡会降临的那么快,更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凭什么是我去死?我要活下去。“
刚才死里逃生的景象历历在目,此时一股不甘涌上陈凡心头。
余光中,陈凡注意到身侧阴影部分里一个身形高瘦,面容苍白但不显病态的男人站在七步远的地方,如死神一样冰冷地睥睨着她。
男人银色的双眸像一座窥探人心的深渊,神秘而妖冶。
“他是想看我挣扎求饶吗!”
陈凡没有痛哭流涕的求救,她在心里冷笑,死死盯着男人。
风吹着浪,浪拍打玻璃。
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犹如在生死之间徘徊。
“呯!”的一声枪响猝不及防地响起。
伴随着一声“嗷呜!”的衰嚎,狼狗痛苦的倒在地上。
滚烫的鲜血溅在陈凡脸上,又是一声哀嚎。
狼狗彻底死了。
那双猩红的眼睛依旧注视着陈凡。
“为什么要杀我?你不是我的爷爷吗?”
陈凡的身体仍在应激地颤抖。
她发丝上滴拉着尚未冷却的血,强撑身体扶着玻璃从地上站起,抬起充血的眼睛恶狠狠地注视着前方冒烟的枪口。
就在刚才,一枚射向陈凡要害的子弹被嘶咬她狼狗意外挡住。
那是一个极其冰冷的声音:“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和你父亲一样是个废物?”
随着陈省礼的步步逼近,陈凡周身的气温都降至零点。
他伸出那只尚握着枪的手想搭上陈凡的肩膀,却被陈凡一个侧身躲开。
“我父亲是个英雄,不是废物。”陈凡怒然反驳。
陈省礼并没有生气,他微微弯腰,冷寂的双眸像带有钩子一样注视着陈凡瞳孔里的银泽,嘴角勾起一抹称不上和蔼但足以表现出满意的笑容。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
几天后,墓园里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许多不知姓名的大人物都前来吊唁。
陈省礼拉着陈凡的手向墓碑鞠躬。
陈凡没有在陌生的人群中找到刀疤脸,寻求安慰似的将目光挪到父母的墓碑上。
父亲灰白的遗像一如生前那般意气风发,同样也严肃的没有任何笑容。
“正义”两字回荡在陈凡耳边,她不觉有些讽刺。
生前追逐正义的父亲在死后被定义为正义的背叛者。
陈凡不甘地自眼角流下一滴泪。
这一切被陈省礼尽收眼底。
“他就这么死了,在我亲手除掉他之前。永远不要走上你父亲这条通往死亡的道路,不然我会比死亡先找到你。”
天空下着小雨,墓地里笼罩着不属于这个夏天的阴寒。
“永远记住我给你的名字,陈修芷。”
“什么?”
陈凡没弄明白,陈省礼的话让她心颤。
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来到陈凡身后。
他将陈凡驮在肩上,不顾陈凡反抗的大步离开葬礼。
“爷爷!”
陈凡拼命挣脱着。
尽管伤口撕裂,血渗透衣服滴落到草坪上,她也没有挣脱开男人的掌控。
陈省礼冷漠地看着陈凡挣扎,在场的宾客像面临着某种压力一样不敢抬头。
人群的最末端,一个棕瞳卷发的女孩听到声音抬头查看,身旁同行的外国男人用手强行捂住她的眼睛。
“不要同情。”男人用温和的语气命令似的说道。
“她有着悲伤的命运。”
女孩平静的双眸透过指缝追随着在雨雾中渐远的身影。
“我们的影子仿佛相似。”
离开的途中。
泪眼模糊间,陈凡在小雨中看见了“父亲”。
“老爸!”陈凡激动的喊出了声,但第二声还未喊出口就被“父亲”凌厉的眼神给吓退。
那眼神是赤裸裸的厌恶和毫不加掩饰的仇视,与父亲眼中的坚毅截然不同。
陈凡仅跟他对视一眼就被暴力的扔到早就停在墓园外的轿车里。
车上有一对和善夫妇和他们与陈凡年纪相仿的儿子。
夫人用手指拭去陈凡眼角的泪滴,温柔道:“我是你母亲的同事,请不要害怕。”
不论真假,这句话都让陈凡安静了下来。
她趴在车窗上。
透过玻璃,陈凡看见那个貌同父亲的男人被陈省礼在陈寒的墓前扇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的力道很重,直接将男人扇倒在地。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眼中的委屈和愤怒被陈凡一览无余,可转瞬间他又换了一副悔过的嘴脸……
车子发动了,灰白的葬礼被抹杀在细雨中,就像过去的十二年与她一刀两断。
她被陈家抛弃了,被最后的亲人丢掉。
尚家成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在外界看来,陈凡死了,也必须死。
陈凡成了尚湫凡,尚家突然出现的大小姐,身世不能见光的存在。
尚氏夫妇和陈凡父母是故交,尚氏企业属于明莱商会,他们是陈省礼的诸多手下之一。
尚氏的所有人都不排斥陈凡的存在,陈凡阴差阳错的有了一个家。
但陈凡深知,在这个温馨的家里隐藏着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个家包容着一个被抛弃的垃圾。
但生活还要继续,陈凡本能的想要活下去。
从那一天起,她再也没梦见过女孩,父母的死成了她永久的噩梦。
深夜的墓园里,伴随着微弱的灯光,两道人影站立在陈寒的墓碑前。
长卷发的女孩指尖覆上陈寒的遗照,琥珀般剔透的双瞳中流露着同情与悲悯。
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轻声向身侧的男人问:“他安息了吗?”
男人慢文斯礼地摇头:“只要你想,他们永不安息。”
“那愿他们安息。”
女孩神情庄重忏悔,在银白月光的映衬下,犹如天使一般圣洁。
男人闻言神情大变,他双手扶上女孩的肩头,用阴森的双眼注视着女孩,反问道:“你父亲安息了吗?”
女孩沉默了。
她无奈地望向陈寒的墓碑,眼中有些许挣扎,灵魂似乎无力地倒下。
“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