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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棒棒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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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愿和白朝意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他们在七岁时相遇。
两家是邻居。
陈愿记得很清楚,在白朝意一家人搬来前,她被她老妈裴月狠狠得揍了一顿。
那天上午,她的老妈在分一颗水蜜桃。
不。
准确的来说,压根没有分水蜜桃。
陈愿还有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陈响,是个烦人精。
明明才四岁,陈愿却觉得他一点儿也不可爱。
老妈裴月打开水龙头仔细地洗掉桃子上的毛毛,七岁的陈愿堪堪过案台,和弟弟眼巴巴的望着,那颗看起来新鲜肥美的水蜜桃。
扎着双麻花辫的陈愿心想,昨天陈响已经吃过一个水蜜桃了,今天这颗应该是我的了。
陈愿用她那葡萄似的圆鼓鼓的杏眼,转头撇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陈响。
还没有饭桌案台高,肉嘟嘟的胖手扒着桌沿,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流,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老妈洗桃子。
不过身为姐姐的我,也不是小气之人,分陈响一半桃子也未尝不可。
陈愿天真的想。
可等到老妈裴月洗完,将桃子递到她弟弟陈响的眼前时,陈愿才意识到不对劲。
“妈妈,弟弟昨天已经吃过一个了,这个应该是我的。”七岁的陈愿陈述事实,伸手夺过弟弟手中的桃子。
可是陈响立马抗议起来:“你都胖成猪了还吃,我爸说了女人不能这么胖,不然嫁不出去。”
女孩子是不能听到胖这个字的,不管她多大。
陈愿立马化身河豚,两边脸蛋鼓气圆鼓鼓的,双手叉腰反驳道:“我一点也不胖!才二十三公斤而已,哪像你,矮的跟冬瓜似的。”
陈响立马气的要挥手打她,陈愿及时躲闪,想要反击,却被裴月拦了下来。
“好了!这颗桃子给陈响,姐姐比弟弟大三岁,怎么没有一点儿当老大的样子!”
裴月夺过陈愿护着的桃子,给弟弟握着,并瞪着眼训斥陈愿。
“可是……”
七岁的陈愿想要再辩解,话还没说出来就又被老妈刮了一眼。
陈愿不再吭声,沉默的走到客厅沙发前看动画片。
裴月看两个孩子终于安静下来,开始洗菜做饭。
客厅前,陈愿飞快地按动遥控器,却怎么也找不到往常爱看的动画片。
她烦躁的将遥控器扔到一边,脑海里还在想方才发生的事。
陈愿用手揉了揉肚子,觉得自己心里憋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在等一个机会爆发。
恰巧这时,陈愿发现了坐在另一旁沙发地上的弟弟陈响。
只是啃个桃子,汁水就淋湿了上衣身前一大半,嘴巴周围也是残渣。
他却毫不在意,仍旁若无人认真的啃起来。
真邋遢呐,陈愿心想。
陈响察觉到目光,抬起头一脸茫然。
忽然间,陈响发现了谁在看他。
他在知道目光是从他姐姐陈愿那里发出来后,挑衅般的摇了摇手中被他啃得面目全非的桃子。
明明这么小,陈愿却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小人得志,满是嘲讽。
陈愿就是在那一刻做了个决定。
——
“哇啊——”
当时的裴月正弯着腰在水池里淘白菜,在听到陈响的痛哭声后,倏然扔掉手中淘好的菜,急忙跑到客厅。
陈愿揍了陈响,并一把推开了他。
陈响的额头磕到了电视机柜台上,流血了。
裴月瞬间明白了事情经过,干脆利落的给了陈愿两巴掌。
她咒骂道:“小小年纪就那么歹毒,我是养了个什么样的女儿!”
陈愿一开始就强忍着不掉的泪水,顷刻间像开了的水龙头,泪如雨下。
可裴月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抱起弟弟拿上钱就出了门。
“我讨厌弟弟!”陈愿大喊,然后慢慢蹲下小身板,抱头痛哭。
——
白朝意一家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搬来隔壁的,一辆大货车停在她家隔壁房前。
货车后门被打开,里面装满了箱子行李。
白辰和刘若两夫妇穿梭在车厢和房子之间,忙碌着搬东西。
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也在帮忙,穿着蓝色条纹衫和黑色短裤,皮肤很白,长得比她班男生都帅。
搬得箱子都有他大了。
正是响午,烈日炎炎,一丝风也没有。
巷子里的流浪狗伸出舌头大声喘气,知了锲而不舍地高叫,让小陈愿的内心更加烦闷。
她妈妈已经去医院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回来。
陈愿就坐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等她,委屈的心情仍旧止不住,豆大的泪珠啪啪的往下砸。
太阳像是一个大火球,没人敢抬头看它在哪里,陈愿觉得自己要被烤化了。
乍然间,一个身影立在她面前,阻挡大片阳光。
“你是怎么了?”
是那个小帅哥。
正低着头看自己。
“要你管!”陈愿抬起头吼他。
自己现在那么狼狈,又被同龄人看到了,陈愿觉得有点丢脸。
白朝意被吼了也不生气,气氛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出声道:“书上说,美食可以让人心情变好,你想吃棒棒冰吗?”
陈愿觉得这哥们儿有点自来熟,然后她又联想了一下棒棒冰的味道。
嗯,很久没吃了。
有点。
不,非常想念。
陈愿矜持的点点头。
“好嘞——”
“给我十分钟,不,五分钟!”
陈愿看到那个小帅哥举起五个手指,像是害怕自己离开似的,给她保证。
然后转身飞奔起来。
——
爸爸妈妈的行李快要搬完了,白朝意跑到老妈面前,先是讨乖地搬起她眼前的箱子。
东西很沉,小朝意往后踉踉跄跄站不稳。
刘若立即接过他手上的箱子。
“一边儿玩去。”
白朝意撒娇道:“妈妈我好热哦。”
似乎是为了提高说服力,他用手拨拨额前碎发,补充道:“你看我头发都热湿了。”
“那你去屋里开空调。”刘若看了眼才到自己腰前的儿子。
“妈妈我和你说热了……”
“是想吃棒棒冰的。”
七岁的白朝意撅着嘴,奶声奶气的说。
刘若被她的大儿子可爱到了,这孩子打小就特爱儿撒娇,经常跟在她身后妈妈长妈妈短的。
尽管白朝意是个货真价实的淘气包。
刘若对她大儿子的评价是:睡着的时候只想抱着亲,睡醒的时候只能抱着揍。
不过谁让他可爱呢?
可爱最大。
刘若认为,白朝意的可爱可以治愈她一切受伤的心灵。
此刻被萌住了,她鬼迷心跳想也没想的就从衣兜里拿出一张钱币。
白朝意伸手拿到后,立即化身快乐小狗,飞奔小卖部。
——
没有几分钟,陈愿再抬起头时,气喘吁吁的白朝意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将棒棒冰掰掉一半递给自己。
陈愿冲白朝意笑了笑,接过。
冰凉倏然传递到陈愿的手心,许是吃了想吃的东西。
陈愿好像真的不那么难过了。
白朝意观察她不哭了后,幽幽开口道:“你吃了我的棒棒冰,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陈愿眨了眨杏眼,看着他思考了片刻。
然后乖巧的点点头,“好。”
——
某位诗人说过:“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陈愿觉得这首千古名句非常贴切她现在所见到的天空。
落日把远方青山镀一层黄金,温柔的晚风吹不动橙红色的暮云,橘猫爬上老墙打鼾半眯,倦鸟归林蹄叫数声。
这看起来非常值得沏一杯茶,坐在自家小院树下慢慢观赏。
如果陈愿不用上晚自习的话。
她觉得她老爸陈洲的健忘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明明跟老爸说了两遍,今天晚上回家吃饭,门她锁。
明明刚才还在一个饭桌上吃饭的,可吃完饭她上个厕所的功夫。
怎么!
就把大门从外面反锁了呢!
害的她现在得爬墙。
陈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到老墙壁沿,毅然产生了一种现在自己是武侠小说里行走江湖的绝世“女侠”。
身怀飞檐走壁之轻功。
然而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往上爬的时候是,小小墙头,能奈我何?
可爬上来往下看时是,小小墙头,真能奈我何。
似乎比幻想中高出太多了。
这有点出乎意料。
陈愿甚至不敢半站起来,双腿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那么怕高。
陈愿勉强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的时间,六点五十八。
七点二十上晚自习。
她赶不上去学校的公交车了。
陈愿悲催的想,今天真够逆天的。
然而更逆天的是,陈愿没有带手机。
无法向场外人员求救。
这就意味着自己很可能,要在墙头上吊到爸妈下班回来。
陈愿悲从中来,进退两难。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像牛肉干。
风干的那种。
——
不知过了几分钟。
“呦,行为艺术?”
沿着月光往下看,陈愿发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墙前的白朝意。
他骑着单车,穿着和自己同款的红色冲锋衣校服。
校服这种东西,长的丑的人穿的更丑,长的好看的人穿的更好看。
他无疑是好看的那类人。
“白朝意!”
无疑是雪中送炭,陈愿如见到天使般狂喜。
“您隔上面看风景呢?”
他竟然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
“不是啊!同桌快救我!”陈愿大喊。
“我要迟到了!”
白朝意扎好自行车,目测好距离,双手高高举起。
“跳吧,我接住你。”
“你可以吗?”
“不可以也得可以。”
白朝意悠哉悠哉道。
陈愿有点害怕:“这太高了,要不你帮我报警吧?”
“下不下?不下我走了。”
白朝意作势要转身。
“行行行,我下!”
死就死了,总比吊在这里好。
陈愿鼓起勇气,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地往下跳。
再睁开眼时,陈愿已经稳当当的被白朝意接入怀。
不过,这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
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
嗯,西柚味的。
估计是上次某商城打折的那款,舒肤佳的。
真挺好闻的。
——
好似周遭流动的时间都被放慢,世界安静了几秒。
某个瞬间陈愿跌入白朝意炙热的目光里,她还保持着被白朝意拥入怀的姿势。
陈愿如初梦大醒,立即推开他的怀抱,往后退。
“……谢谢了。”
白朝意收回手,瞥着她打趣道:“你害羞了?”
“才没有!”
陈愿像是被踩住尾巴的小兔子,抿抿嘴。
“嗯嗯——那是我看错了,以为某人脸红了。”
他长腿跨上自行车,看着陈愿玩味道:“不是要迟到了?”
“上来。”
陈愿理了理背在身后的书包带子,坐上自行车后座。
——
白朝意骑得很快,晚风将他的外套吹起,经过状元桥时,陈愿看了眼掠过的风景,夕阳洒满一整个湖畔。
对岸寺庙中传来轻轻柔柔的诵经声,像纱一样飘在微风中,拥抱着她。
陈愿就那样闭着眼睛浸在那种声音里,感觉连日所有的压抑像粉尘一般被伴着诵经声的湖风吹散了。
生活好想也没有那么糟糕,她想。
陈愿双手抱住白朝意的腰,触摸时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腹部的肌肉,很硬。
看来篮球不是白打的。
不知怎么的,陈愿觉得日子过得挺泛善可陈的。
“白朝意,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几年了。”
陈愿的声音被风声吞没,白朝意却能清楚听见。
他道:“第十年。”
“时间过得可真快呐……”
陈愿在后面感慨,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小学的一篇课文。
——《和时间赛跑》
儿时的过去一点点变淡变轻,却又仿佛一年又一年,自己始终未曾跨入成年人的步伐。
可是和白朝意在一起,陈愿觉得。
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