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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宫廷1 ...

  •   一拜天地。

      火红的帘布遮挡着她的视线,没有喜悦没有悲伤,灵魂像是置于极遥远的地方。是哪儿呢?嗯,该是大草原,阿启的故乡,有如海面一样宽阔的草原,有比华城马还高半身的野公马。阿启擅长驯马,就算大公马背着她撒野阿启也有法子治。他会拉弓,臂很长,射出的箭直而有力。阿启是要猎鹰送给她,那是草原的习俗,意味着永世相随,不离不弃。

      “不单单是雄鹰,还要兔,狐,狼,只要毛色晶莹如雪的,让我姆妈给你做皮袄,能御风保暖,你一定喜欢。”阿启比华城人五官深邃,大眼高鼻,眼里含着情。虽学华城人束发,但他鬓边还留了根拇指粗的长辫,晃荡着,调皮地扫过她的手背。

      她顺势把玩着阿启的辫子,没使劲,阿启却装模作样地喊“疼”,惹得她惶恐,一抬头只见阿启一脸笑意,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白得晃眼。

      “我才不要什么皮袄,你自个留着穿吧。”她恼阿启戏弄她,偏偏要治一治他的傲性子,转过头去佯怒。

      “婠婠?”阿启没了辙,软下声音,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炽热的呼吸一股脑地打在她后脖处,又热又痒,激起一片红,他的手想触,却又只是虚虚地附在那纤细的后脖上,低笑着承诺,“那我给你做别的,我亲手织!”

      她嗤笑一声,阿启是长在马背上的男人,怎么懂织衣呢?但掩不住好奇,她回身看他,问:“做什么?”

      长着茧的指刮过她的脸蛋,阿启神色庄重:“当然是用赤狐的毛皮做新娘的喜服咯,不让别人接手,我一针一线地缝。”

      一股热泪涌上,甚至要夺眶而出。

      “要是做得丑怎么办?”

      阿启一窘:“你不是喜欢李嬷嬷的手艺吗?我找她学了两年…总归不会太差吧?”

      二拜高堂。

      她看不见她的父皇。父皇坐在那象征着权和力的宝座上,朱毯铺就的台阶阻碍着他们的距离,很高很远,陌生得不像话。

      想幼年时她闹着要学马术,宫里的人都阻着她,一来怕她身体娇弱出个好歹,二来嫌她烦,干脆无视,任凭她怎么闹都无济于事。那时父皇对待子嗣严厉,她也不敢闹得厉害,便是闷闷不乐了好些时日,连阿启都束手无策。偏偏那天皇兄们一起游园,吵着玩着兴致高昂。唯有她趴着凉亭的杆,往另处眺望,那矮栏外是马场,贵族子弟就在不远处打马球,阿启也在里头,座下的马儿温驯如猎犬,他骑在上头,慢悠悠地周旋,却令人不敢小觑,如此威风让她心头痒痒,如蚁噬般抓心挠肺。

      如果兄长没去蛮地就好了。兄长身子不好玩不成马球,准会陪着自己。她暗想。

      头上忽地一重,她抬头看去便撞见日理万机不得一丝空闲的父皇。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父皇一愣,又重重地揉她的头,不似记忆中那般威严:

      “婠婠在看什么?怎么不去和兄长们玩?”父皇脸上带着笑,“好像长高了点。”

      她讷讷地点头,发丝扫过那宽厚的手掌。

      父女俩没了话,静静地看着青年们打马球。阿启一记凌厉的直抽,将球打进框内,脸上带着笑,领着马儿踱到视野开阔的地儿,犹如猛虎伺机而动,一击毙命。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几匹马上前围堵住阿启,手中的长杆蓄力,要是抽在马或人身上他们也肆无忌惮,只要能挫挫阿启志在必得的锐气。

      阿启的马踢着蹄子,喷着粗气,虽说个头跟华城马一般高,但骨子里是草原马的血,嗅着战争的味儿反而会兴奋。

      它的名字叫“野牧”,含义很直白,流浪天涯的牧马,是阿启自己取的。她笑这太浅显,阿启便红着脸跟她争辩,说那是蛮族大巫都说好的名字,你看,野牧自己都喜欢…野牧调转身体,屁股对着阿启,嘶鸣着不满,逗得她发笑。

      球滚到包围圈外,众人不敢乱动,生怕阿启溜出来。

      不知谁第一个动了手,运着风的杆子猛的抽向野牧的小腿,想要野牧受惊把阿启摔下马背。

      阿启的耳比兔子还灵,杆往后一横,“当”的一声脆响,可见交手之劲大。阿启的杆儿质地不如别人,竟硬生生地断裂了,旁头的人顿时面露喜色。

      却见阿启猛地拉缰绳,野牧前蹄踏起半人高,几近与地面垂直,朝着前头俩人的脑袋便要重重踏下,吓得他们豁开缺口朝两翼逃去。

      机会只此一线!阿启倒挂在马背上,身体柔韧得令人吃惊,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发挥断杆的最大长度,只稍一击,便可定胜负。

      “不要让他打到球!”

      更凌厉的呼啸声从上部袭来,直直冲着阿启的头部,而另一人则带马上前去夺球。

      若阿启不放弃球恐怕连小命都不保,可另一笔杆也已接近球。

      “阿启!”她顾不得父皇仍在,只是害怕地大喊。

      帝王闻言,微蹙眉头,但什么也没说。

      他们已然是胜利的姿态,怎么看阿启也只有弃球保命。虽说本身就不该对人或马出手,但没人停手,这群贵族子弟大多是禁军里头挂名的,小打小闹是时常,出人命的事也不是没有,不过是大人物们纵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没的犹豫,千钧一发之际,阿启左手抬起格挡,右手瞄准地方将断杆狠狠地掷出!

      球划过一道完美的曲线落入框中,那人慢了一步,杆击在断杆上,断杆飞旋着插入土中,伴随着阿启痛苦的闷哼。

      左手挡的那一下直直把他带下马,抽中处又红又肿,顿时感觉左臂动弹不得了。但阿启面不改色,野牧乖顺地沉下身子,他单臂上马,睥睨着众人:

      “杆坏了,下次再约!”说完甩下面色难看的众人,骑着马儿悠然离去。

      目光追着阿启离去,她浑身出了遭汗,手指因用力而泛着白。

      “那是盟国的小世子吧,果然很是英勇。”父皇脸上是淡笑,“少年出英雄,看来是只猛虎。”

      但也不过是被囚在华城的困兽罢。

      她不明白这样浅显的道理,只知道父皇不轻易夸人,自己也连带着沾了阿启的光,最后那点敬畏也荡然无存:

      “阿启是婠婠的朋友,打马球是第一流!”

      帝王微微惊诧,沉默内敛的女儿如此失态竟是为了一个蛮子。他宽容地笑:

      “婠婠喜欢那个小世子?再过几年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把你许给他如何?”

      她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说不清是羞涩还是旁的,低下头喃喃:

      “婠婠不愿嫁的。”

      阿启跟她讲过,按草原的习俗,男子得先猎一只白狼挂在岳父的帐篷外,象征着提亲。而等到结婚时该是围着篝火,双亲带头迎接新人,火光照的大家红光满面,十足的喜庆。草原的姑娘婚姻是自己做主,阿爸姆妈也不会擅作主张将女儿许人,想要迎娶美人就必须先成为草原上的佼佼者获得美人的青睐。

      不用父皇下旨,他自会提亲。

      喃喃的细语被风掩过,软底布鞋踏在落叶上仍是发出了声响。

      “陛下,吏使求见。”内臣那特有的尖细的嗓音打扰了这宁静祥和的画面。

      她抬头,惴惴不安,便见父皇皱起眉头。

      “传玉殿,朕正好有事与爱卿商议。”说完内臣极有眼力见地上前搀扶龙体,园外早有辇车备好,内臣喊了一声“摆驾玉殿”,下人们眼神活络地忙活起来。

      她看着一行人侍候着父皇上轿,自觉又该是再难见父皇了。

      没成想父皇回过头来:

      “婠婠近来是想学马术吧,朕恩准了。回头让人给你找匹漂亮温顺的小马儿,”帝王难得流露出温情,“别伤了朕的小心肝。”

      秋风袭过,皇兄们行礼恭送父皇。只有她呆愣愣的,一句“谢父皇赏赐”都未曾说出口。

      阿爸…她在心里偷偷地呼唤,区别于那至高无上的“父皇”,仅仅源于她对父亲的爱。

      其实……阿爸什么都知道啊。

      夫妻对拜。

      她看着十分陌生的人转向自己。虽然她的目光局限于小腿以下,可她还是认出来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阿启。阿启没有这般瘦,他的小腿结实有力,可以一脚踢翻马车绝不是那棉布都掩不住的清瘦。阿启的脚面也绝没有那般小,华城人的脚都不大,没人做阿启的码数,所以她特地跟嬷嬷学了编织,自此阿启的鞋都是由她一只一只做的,就连喜鞋都给了他,上头乌色的线是她的发。

      “公主,伤心吗?”对头的人突然说道,她像是没反应过来,只是缓缓抬头看他。

      这张脸真是好生丑恶,说完话还带着笑,多么可恨地看着自己。

      “快拜吧,拜完就解脱了,”他又笑,眼里是嘲弄,“我早说过,我想要的终究会得手,公主您给个爽快也好送逆臣上路不是?”

      【等我。

      我是金帐国的世子,是未来的草原大君,可不是你口中的小蛮子!

      风筝线利得很,你站着别动,等我给它放飞起来。

      不就一根簪子嘛,我赔给你就是了!

      你怎么这么傻,被抢了东西不会告诉我啊?喏,收好了,那群王八打不过我的。

      这小马能驮得动你吗?野牧你闻什么呢,那可是御赐的母马,滚边去!

      以后我可能不能常来看你了……嬷嬷说我也是男人了不能随便进你闺房。

      你…你怎么没个矜持样,把“爱”挂嘴头?!

      ……

      草原上的人最重承诺,我说过便一定会做到,如果不成,便以死谢罪。

      所以等我,等我娶你!】

      她恍了恍神,听不见可恨之人所言,远远的,丫鬟夜莺的哭啼泣血,她下意识去找,便见夜莺被人七手八脚地拖了出去,挣扎得厉害,奋力地朝她喊:

      “主子别拜啊!世子,世子殿下在等您啊!”与她对拜的男人上前一步挡住了她望向夜莺的视线,面色阴郁,手朝她袭去。

      “等,我。”她喃喃,眼神忽地活了过来,是了,一切还没结束,阿启还在等她!

      她一把打掉男人的手,提着累赘的裙摆疾步飞奔,将侍者冲撞的东倒西歪。圣上大怒,龙威炎炎,侍卫们上前排成人盾,将她困在这局死棋中。

      “谁敢拦本宫,本宫就死在谁刀下!”她扑上去抽侍卫们配在腰间的刀,侍卫们惶恐,躲闪之中竟容她溜出一条小道。

      但没等她跑出几步,她的臂被攥住,反剪于身后,她要动脚踢也被反应过来的侍卫按得动弹不得。

      “放了我,放了我……”泪从眼角滑落,绝望丛生,以往她任性,常常是阿启孤身一人骑着马三两下把内官打趴下然后带着她去外头玩,没人拦也没人敢拦,如今细想,不过是父皇仁慈。

      泪眼朦胧间,她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那面上带着悲悯的神色,也就是此人将她擒住。

      “你是阿启的伴当,你是叛主了吗!”她怒目圆睁,咬牙切齿。

      侍卫不回答,偏过头去不愿看她的脸。

      “哈哈哈……原来都是骗我的,你们说过会给阿启一条生路的……你们怎么能骗我啊!”

      宫外突然传来一阵长长的嘶鸣,悲裂痛苦得令所以人都怔住了,不知是何野兽。

      “……野牧!”她只觉血气上涌,剧痛攻心,便是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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