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巨伞》望月梅有酒

2、顾宁在哪儿

　　2014年，28岁的林铮举着一束向日葵来到幸仁高中前，深陷在放学的高中生们中，望着熟悉的校服竟有些恍惚，好似他还是高中的林铮。他盯着来往如织的同学们，竟期望下一秒，学校大门口能走出将校服穿得规整严实的顾宁。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校保安察觉可疑，走上前来和善地问道，眼神藏着警惕，“你是来找同学还是老师？”
　　我找唐莘老师。
　　地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唐莘老师，有人找。”
　　埋头于教案的精瘦小老头抬起干涩的双眼，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边站起身边戴上老花镜。
　　“你是我哪届的学生？”
　　林铮将向日葵举到唐莘面前，语带呜咽，“老师，我是林铮，您为我们填词《红色巨伞》，让我们一举夺冠的林铮。”
　　透过老花镜，唐莘将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的阴郁少年相对比，抬手将林铮手中的向日葵打翻在地，上前朝外推搡林铮，“我没有□□犯的学生，你赶紧给我滚。”
　　唐莘今年已经六十二了，之所以学校没有让他退休，就是留他作为研究高考地理教案组的专家。可这么大年纪的他并没将林铮推出门去，推搡间自己的手臂先撞到了门框，疼得唐莘脸色骤变。同办公室的老师见状赶过来查看唐莘的症状，大声呵斥林铮，“你不要跑，伤了人你要负责到底。”他朝外面喊，“来人呐，快来人呐，唐老师受伤了。”
　　林铮上前查看唐莘老师手臂的情况，手指在伤处摸索。老师大喊大叫，“你赶紧松开，我们要报警，告你蓄意伤害。”
　　林铮手下不停，“政治老师？”
　　政治老师不悦地冷哼，“干你什么事儿，还不快把手给我撒开，小心我给你一拳。就算我打了你，我也是正当防卫。”
　　林铮垂下眉眼，丝毫不予理会，手上继续沿着骨缝摸着唐莘的手臂，直到触碰到一处，唐莘忍不住痛呼出声。政治老师平时打理一丝不苟的逗号刘海现在变成了斜线横在脑门，偏他还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颇显滑稽可笑。
　　政治老师刚要抓住林铮乱动的手，就被林铮的左手擒拿，用力一送，弱不禁风的政治老师就摔了屁墩。他指着林铮愤怒的大喊，“快来人呐，这人连打两名老师……”
　　林铮两只手，一握一推，唐莘老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林铮。此时周围办公室的老师纷纷涌进来，扶着唐莘老师前往医务室。唐莘摸着已经不痛的手臂，心中疑惑，但跟随众人来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大夫检查过，“唐老师，您这胳膊确实掉了，但已经有人帮你接上了。您回去注意点别再碰着就行。”
　　等唐莘被送回办公室时，老远的距离就看见林铮挺高的个子站在他办公室门旁，罚站。唐莘阴沉着脸走到站得笔直的林铮面前，“你不用在这里罚站，你现在不是我的学生了。”
　　现在不是，曾经是啊。林铮一笑，“那老师还认我这个学生了？”
　　“哼，看在你帮我治好手臂的份上，你有什么事儿说来听听，但是我不一定帮忙。”唐莘警惕地看着他，“违法乱纪、突破道德底线的事情，我不干。”
　　“我真的只是来看看老师您，”突然，身材高大的林铮低下头，站在斗志昂扬的唐莘面前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今天是我刑满出狱的日子，想看看您过得好不好？骂人还是不是那么中气十足？我知道我给老师丢脸了，我今天就想来告诉老师您，我是被冤枉的。”
　　“我挺好的，你可以离开了。以后也不要来见我，就是我死，你也不要参加我的葬礼。”听到冤枉二字，唐莘的脸色惊疑不定，心中一时纷乱复杂，但还是冷淡说道。他也曾经怀疑过，顾宁和林铮的感情那么好，是公认的未来情侣，只等两人上大学。他甚至亲耳听见两人规划共同的未来，顾宁怎么会突然告林铮□□呢？再加上今天林铮的自白，唐莘突然想到，会不会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可连法官都认定的结果，他一个老头子也没有什么可置喙的。毕竟林铮毁了顾宁的一生，但他转念又想到，顾宁又何尝不是毁了林铮的一生呢？当年的真相估计只有当事人知晓。
　　林铮内心有着难言的委屈，但还是给唐莘鞠躬，“望老师以后保重身体。”
　　唐莘别过眼睛不再看林铮一眼，直到林铮走到教学楼下，他才从走廊的窗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回到办公椅上的唐莘心情十分复杂，突然眼神落在桌面的记事本上。什么时候从抽屉中放到桌面上了？他连忙打开来看，从前翻到后，唯独不见了他与当红小生余天的合影。那是上次他心脏病发住院，余天来看他时的照片。一米八的成年汉子了，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按理说，他一个大明星应该是最忙的，可是这些年来，来看望他最多的人却是他，是个最重情重义的孩子。
　　余天，他曾经的学生，原名叫黄天冰，是红色巨伞乐队的架子鼓手，队员还有钢琴手林铮、小提琴手顾宁、主唱曲程程。因为高三毕业返校那天的事情，林铮入狱、顾宁失踪。多年后，黄天冰成为当今炙手可热的明星，曲程程成了春城的警察。当日校庆会上发光发热的四个孩子，现在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之路。当初他最看好的林铮和顾宁现已泯然于众人，性格暴躁的黄天冰和大小姐脾气的曲程程却有了今日的成就。
　　人生，就是谁也猜不着、看不透、猜不穿！
　　哎，不对，唐莘突然想起一事儿打断了他的感慨。那张照片后面，好像留有黄天冰的手机号。察觉事情不妙的唐莘用最快的速度追赶林铮，来到校门口的他上气不接下气，可周围哪里还有林铮的影子。
　　此时的林铮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精致妆容，俊美到引起无数粉丝疯狂的余天照片，按照照片上的电话拨了过去，五声嘟嘟后，他薄唇轻启。
　　“好久不见，黄天冰。”
　　健身房中挥汗如雨的余天眼睛逐渐睁大，语气不确定。
　　“林……林铮？”
　　一个小时后，一辆黑色奥迪停在林铮面前。车门缓缓打开，驾驶座上又是口罩又是墨镜的黄天冰高冷地道，“上车。”
　　林铮上车后，车辆缓缓启动。看林铮的装扮，黄天冰调侃道，“你这口罩墨镜鸭舌帽戴得比我这个明星还要齐全，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巨星呢！”
　　“顾宁在哪里？”
　　“狱里这些年，你可没少锻炼啊。现在的你可比我壮多了，咱俩现在这身材和高中时期，正好互换。”黄天冰听见了，装没听见，兴奋地岔开话题。
　　“顾宁在哪里？”林铮拿下墨镜，透过后视镜与黄天冰对视，目光深沉认真。
　　再装下去就显得刻意了，黄天冰精致的脸难得沉肃，语含劝慰，“兄弟，你毁了她一生，她也让你坐了十年牢偿还。现在你也出来了，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你过没有她的人生，她过没有你的人生……”
　　话音刚落，黄天冰就听见脑后砰地一声，声响大到让他以为有子弹从后射来，惊吓之下他将方向盘打错方向，奥迪冲向人行横道。还好是人少的路边，要不非撞死人不可。
　　车最终停在了小区围墙外，黄天冰怒不可遏，“林铮，你他妈有病吧。没看见我正在开车吗？你作死打我椅背干吗？”
　　“顾宁在哪里？”林铮还是那句话。
　　“我草，你是不是没有别的话问我了？”来之前，黄天冰做的妆造，此时因为车祸加林铮，头发乱了、额头红肿。
　　交警很迅速地出现，让黄天冰测试酒驾，结果是无酒驾。在听到黄天冰主动承担小区外墙的维修工作后，交警嘱咐了一句“开车别玩手机”后，就去其他地方执勤了。
　　等经纪人赶到后，黄天冰坐上经纪人带来的车，林铮长腿一迈也紧跟上了车。看着寸步不离自己的林铮，黄天冰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跟着我干吗？”
　　林铮刚一张口，就被黄天冰喊住，“你要再问我顾宁在哪里，你就给我下车去。”
　　林铮清冷的眸子看向黄天冰受伤的额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然呢？”黄天冰拿着化妆镜看受伤的额角，他下部戏马上要开拍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见黄天冰神情紧张，助理小吴补充道，“伤口有点肿，要是影响下部戏进组，我们是要赔付三倍违约金的。”
　　黄天冰不悦道，“祈祷我点好，成吗？”
　　小吴调皮道，“我是心疼那点违约金吗？我是心疼老板你，你容貌有损，老板娘岂不会立马投入我们这些少男的怀抱？”
　　“滚滚滚，”黄天冰冷着脸盯着小吴，“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看上你。”
　　小吴嬉皮笑脸地迎合，“对对，谁能比得上老板在老板娘心中的地位啊。”
　　医院走廊中，林铮倚靠在墙壁上，颇显高冷。小吴八卦心起，将一瓶水送到林铮面前，“您是我老板哪位好友啊？第一次见您，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林铮眼睛没抬，水没接。小吴撇撇嘴退后，自己心中嘟囔，“哪家的腕儿啊，情商这么低，肯定火不起来。”
　　没过一会儿，额头上包纱布的黄天冰走出来。将手中的CT单子拍在林铮胸前，“走吧，请我吃饭。出狱第一天就把我给整医院来了，还好没事，不过你还是要帮我补补才行。”
　　林铮看了看手中的片子，一言不发地跟在黄天冰身后朝外走。
　　小吴在后面震惊，“他，他居然是坐过牢的人。还好刚才自己没有把那句吐槽说出口，否则小命不保。”
　　四个小时后，头顶绷带、脸色坨红的黄天冰扶着酒醉瘫软的林铮走进家门，勉强支撑走到沙发旁，一把将他丢在沙发上。
　　“林铮，这么多年，你还是三瓶倒啊。”
　　见林铮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他才放心地掏出手机拨通，“媳妇儿，我有朋友在，你这段时间别来了哈。”
　　“知道你不想过来，可我不是想你嘛。”
　　“我这哪里是贫嘴，我那不是真的想你嘛。等我朋友走了，你再过来哈。好的好的，你先忙。注意安全。”
　　结束通话，黄天冰回头看林铮睡得跟头猪似的，转身进了卧房浴室。突然想起什么的他又返身回来将床头的相框放进最下层抽屉，他这才又进入浴室。
　　就在浴室响起哗哗水声时，卧室房门被轻轻推开。脸色坨红的林铮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锁屏页是一个女警的背影，英姿飒爽。林铮试了两个密码后，屏幕出现连续两次输入的提示。眼眸深深，林铮放下手机，开始翻找抽屉。
　　第一层抽屉中有一本蓝色封皮的本子，林铮快速翻动。没几分钟，他就将本子合上，放回抽屉中。眼带嫌弃地看一眼浴室的方向。
　　第二层更是一些不正经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包开了封却一个都没用的避孕套。此时的林铮眸色深深，后槽牙不由地咬紧。当他拉开第三层抽屉，刚看见一个白色相框的轮廓，就听见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林铮快速将抽屉推回原位，轻步离开房间。
　　林铮前脚刚走出房间，后脚黄天冰便穿着浴袍出来，正好看见房门微动。他疑惑地走出房间，见到林铮正原状躺在沙发上。他才又返身回房间，想了想，将抽屉最底层的相框又锁进了家中保险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