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省一中，我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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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中考考场的第二天，我收拾好书包回学校复读，安安分分地坐在第一排接受其他同学眼光的洗礼。
第一次月考结束，我捧着还热乎乎的成绩单坐在教室里啃烧饼的时候，学校教务处主任屁颠儿屁颠儿地跑来教室说有重要的事儿要宣布。我抬头看了一眼主任就继续低头啃我的烧饼。虽然只瞄了他一眼，但我很肯定他确实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宣布，而且绝对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儿，因为他满脸自从头顶的头发全掉光了以后就没有舒展开过的皱纹竟然破天荒地都平了。
“陈鱼丫。”
“到。”我一直对我的名字深恶痛绝。但是没有办法，起名字的人恰巧是最疼我的外婆，而据说外婆还是因为听人家说娃起个俗气的名字好养才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所以就算我已经因为这个名字受到了十六年的耻笑，我依然不能改这个名字。
“丫，来来来，过来讲台前面。”秃头——哦，忘了解释，这是捣蛋的学生给他起的外号——挤着僵硬的微笑朝我和蔼可亲地摆手。我忽然觉得阴风阵阵，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从我进学校一直到刚刚秃头还没进教室之前，我从来没见他笑过。抱着壮士扼腕的悲壮心情我勇敢地大踏步向秃头走去。
秃头将站在他身边的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连一根汗毛都没有落下，然后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就要吐血的时候，一只手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台下有学生在抿着嘴偷笑，我想现在要是我坐在下面也会偷笑，谁看见一只大熊把一只小鸡搂在身侧的时候会不笑？除非他面部细胞坏死。
“咳咳……”秃头清了清嗓子，只要在学校呆过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是学校领导每次讲话之前的开路先锋。“今天公布一件大喜讯。我们学校的陈鱼丫同学考上了省一中，这可是我们学校从建校以来第一个考上省一中的学生啊。让我们鼓掌祝贺她。”我看着坐在下面愣了一分钟后奋力鼓掌的同学，半天没回过神儿来。天上掉馅饼了吗？就算真掉馅饼了怎么可能砸到我的头上，要知道我买了十六年的可以抽奖的零食却连一分钱都没有中过。但当我转头看见秃头向来黯淡的脸色竟然红光焕发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这个馅饼真的可能砸到我的头上了。
既然考上省一中了，我就没有必要继续再在这里做着让我深恶痛绝的数学题了。我拿起书包，就把桌子上的笔收了起来，什么习题册，什么模拟题，全部不要了。
走出教室的时候，我忽然被外面到处红色的条幅和告示吓了一跳。我看着“热烈祝贺陈鱼丫同学考上省一中”、“陈鱼丫同学，康泰中学二十年来的骄傲”、“陈鱼丫同学是我们全校同学的榜样”……暗自寻思，看来秃头是真的很高兴，这些八成都是我在教室里啃烧饼的时候贴出来的。
“他妈的……”我低咒了一声，忽然想起教室里那半块因为秃头的突然出现而没有吃完的烧饼。可惜了，烧饼可是我的最爱。
刚走到家大门口，就发现家里的人已经多到排到院子里去了，据我估计全村的人差不多都应该到了，范进中举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黑压压的一群人见我回来全部朝我涌来，把我团团围住，这个摸摸我的头，那个拍拍我的背，有的大妈甚至抓起我的手在她儿子头上蹭了几下，说是沾沾好运气。真不知道这个封闭的小村子什么时候也学起耶稣洗礼那一套了。
“让让，快要丫进屋歇歇。”当我看到边说边向我走来的秃头，不由地又低咒了一声，他动作可真快，从来也没见他这么热情过，估计他几十年来把热情都存下了就等着这一天呢。
终于熬到天黑，人群陆陆续续地散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可算完了。但是打死我也没想到的，第二天早上四点钟竟然又有人上门了。天，就算村里人都有早起的习惯，可我没有啊，就算中考前冲刺的时候也是五点钟才起来的。我看着姥满面微笑地招待着每一个上门的人，她老人家可真是好耐性，可是我绝对忍不住了。跟姥拿了点钱，交待了几句，我就跳上了去舅舅家的车，舅舅家就住在省一中的附近。
既可以摆脱那些麻烦的人，又可以去看看我将要生活三年的学校，真是一举两得。我坐在车上为自己想出的好主意沾沾自喜。
到舅舅家的第二天，我就威胁兼利诱地胁迫着要表弟陪我去看看未来的我的学校。我跟表弟趴在他家的炕上研究了三个小时的地图又给正在上班的舅舅打了14次电话以后，终于确定了去一中的路线。
表弟翻箱倒柜找出他小学和初中军训时候发的行军包，我俩一人挎上一个雄赳赳气昂昂地朝一中进发。
当我们累得半死不活终于走到一中门口的时候，惊吓已经不足以形容我们的心情了。“小伟，这个……你确定是一中吗？”我看着眼前和废墟没什么两样的地盘呆呆地问表弟。
“我……我也不知道。”显然表弟受到的惊吓并不比我少。
两个人就这样傻愣愣地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我走到废墟中唯一幸存的收发室，问，“老伯，请问，这里是一中吗？”一听我这话，老伯马上就要合上的双眼忽地瞪得老大，然后用看村姑的眼光看着我，我微微地朝老伯点了点头。老伯没有想错，我确实是村里出来的丫头一个，所以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老伯正了正身子，努力地挺了挺已经驼了的背，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一中。”末了，还挥了挥手，颇有点斯大林当然的威风劲。
我受教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向表弟。“小伟，没错，这里确实是一中。”
“一中不是省重点高中吗？怎么这么破？”是哦，为什么这么破？我竟然忘记问了。
“这里前两天地震了，”我边说边拉起表弟往家走，表弟一直都特别崇拜我，坚决不能让他知道我忘记问了，我不能破坏在表弟心中的形象，虽然这个蹩脚的借口也不能为我挽回多少形象。
晚上，我躺在炕上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痕，寻思了好久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我说怎么康泰中学从建校到现在就我一个考上省一中的呢，肯定是他们知道省一中这么破不愿意去，就我一个傻瓜还乐得屁颠儿屁颠儿地以为天上掉馅饼了。一中那一片废墟还不如康泰中学那间快倒的教学楼好呢，至少人家还有个棚。
我对第一印象的执拗有点过分夸张，所以这个想法最直接的影响了我刚进一中时的行为，比初中时还放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天从一中回来一直到开学我都在不停地捉摸着同一个问题：开学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要一人带一个小板凳然后在地上画个圈就是自己的位置了？
开学了。当我拖着全副身家站在一中门口的时候，我又遭受了一次严重的惊吓。这个……这个是一中吗？
好歹我也小活了十六年，也是在改革开放的春风的沐浴下茁壮成长起来的，可是我实在是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感觉到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再一次走向有一个和斯大林一样威风的老伯的收发室。“请问，这里是一中吗？”我伸伸手指了指眼前七层高的欧式建筑。
老伯坐直身子刚要抛给我一个看村姑的眼神时，忽然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那凌厉劲儿决不输给年轻人。“你这丫头，故意来捣乱是不？以为我老了，记性不好了？我可记得你，一个月前你不是问过了？”
我疑惑地看着老伯，心里直纳闷。他在激动什么？你说那么大岁数了就不怕中风？现在的老年人啊，真是，沉不住气。不过，我也明白了一件事儿，这确实是一中。
约摸有十分钟，老伯终于平静下来了，我微微地向老伯点了点头，“老伯好，我是新生十三班的陈鱼丫。”没等回应就拉起行李箱昂首挺胸地朝我的一中，是的，我的一中跃进。
走了很远，才听见老伯后知后觉的喊声，“哎，丫头，丫头……”
我站在宏伟的欧式建筑前，“哈哈”仰头长啸三声，今天是个晴天，好兆头好兆头。我眯起眼睛看了看黄橙橙闪着金光的校牌，跟我正在开始的高中生活say hello。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省一中，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