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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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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雷声轰鸣,闪电像天空的裂痕一般狰狞可怖。
与数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那年我初二,本该正值青春年少,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但偏偏,我有一个糟心的家庭。
父亲程怀是酒鬼,母亲于依软弱无能。
而我每次看着程怀因为一些小事辱骂殴打于依时却只能拼尽全力护着于依。
因此,我小学和初中总是会带着一身的伤去上学。
蔚词是我家的邻居,自然对我家的情况十分了解,他每次看到我身上的青紫伤痕总是愤愤不平,甚至扬言以后长大了揍的第一个人绝对是程怀。
我对此不置可否,心里想着等到自己考上大学就带着于依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世事往往与希望相背。
当年期待有多满,漫出来的绝望与悲伤就有多么刻骨铭心。
在一次程怀一脚把我肋骨踢到骨裂后,可能是因为他也觉得有一些对不起我,很久都没有酗酒,甚至开始好好工作。
那段时间,大概算是我从小到大最安稳的一段时光了吧。
我甚至开始期盼,期盼这种宁静可以再长一点,更长一点。
如果可以一直延续到地老天荒就好了。
但事实证明,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罢了。
有句古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人渣始终是人渣,不管他现在怎样好,内里始终装的都是人渣的恶性,只是一时尚未显露罢了。
那天放学前的十多分钟,乌云开始在城市上空聚集,雷声滚滚,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即将来临。
偏偏这天我和蔚词都没有带伞,便只能祈求上天等我们回去之后再下雨。
但上天偏偏喜欢让我们事与愿违。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一场大雨倾泻而下,我和蔚词始终躲不过浑身湿透的命运。
我期待着回家可以获得我母亲递来的毛巾,洗热水澡,然后吃上香喷喷的晚饭。
可是我回家后,等待我的只有一片碎掉的酒瓶,醉醺醺的程怀,狼狈的于依。
我努力地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几近崩溃的心情。
程怀被于依扶着往屋子里走。
看着这样的于依我就气不打一出来,为什么她不愿意离婚?为什么她不能放弃这个渣滓?为什么我要跟着她一起过这种破碎的人生?
我狠狠地摔上门。
程怀被这个动静惊醒,他揪起于依的短发,于依发出一声惨叫。
我把湿透的书包扔在地上。
久积的怒火顷刻间全部爆发,我用尽全力掰开他的手,将他往地上推了一把,吼道:“谁准你碰我妈了?!”
程怀被我推得直接撞到床沿,疼痛大概让他清醒了些许:“你个小崽子居然敢推我?!”
“我就是推你又怎么了?你打死我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啊!”
天边雷声一声又一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程怀抓住我稍长的头发,直接就要往门上撞。于依赶紧上前阻止:“程怀你冷静点!他可是你儿子!他可是你亲儿子!”
程怀根本就不听,我的头被狠狠撞在门上,下一刻程怀就拽着我往厨房走,头皮上的清晰痛感让我不断反抗。
但程怀的身形与我相差太多,我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他把我按进装满洗菜水的盆子里,顿时脸上一片冰冷,我甚至感觉到水从耳朵里灌入。
我快憋不住气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
“我好像快死了……”
忽然我的头皮一松,程怀放开了我。
我把脸扬起,大口喘着气。
还以为是他忽然良心发现,打算放过我,直到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
于依拿着水果刀,她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的……想反抗的眼神。
“我说了让你放开他!他是你的儿子啊!”
程怀看着流出鲜血的伤口,忽然狞笑了一声,一步步朝于依走进。
比起疯狂的程怀,这个样子的他更加令人胆寒。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一个疯子笑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于依将刀尖对着他,吼道:“你别过来!你别逼我!程怀你别逼我!”
程怀夺下她手中的刀,安抚似的摸着于依的头,温柔得简直不像他。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直到我看见那把刀没入于依的腹部。
我骇然瞪大双眼,程怀如同疯了一般,一刀又一刀地捅着于依。
霎时间鲜血四溅,于依一直看着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这一笑,仿佛道尽了她今生所有的悲欢苦乐。
于依倒在血泊中时仍在死死地看着我,嘴唇微动。
她在说:“小竹……不要怕,妈妈在。”
今后,我的妈妈再也不在了。
未来的路上,没有妈妈。
我浑身颤抖地站起来,刚走两步又跌倒在地上,扑到于依的身上。
我徒劳且无措的去捂于依的伤口,却仍旧抵不住鲜血如泉涌。
于依眼里的光芒消失了,我双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抖着,拼命晃她的肩膀,仿佛这样她就可以醒来。
于依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凉,鲜血却依旧滚烫地刺痛着我,我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希望她可以不要冷得这么快。
“妈……我错了……对不起……妈……”
妈可不可以别走,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孤零零地留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
程怀仿佛被这片血红惊住了,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我无力地想去寻求帮助,但脑子里面一团乱麻,我该怎么办?
急救电话……对……手机呢?
我要救于依,只要救护车来了于依就能得救了,只要救护车来了于依就会回来了……
只要……只要……
我疯魔了一般到处找手机,可是自己明明连站都站不稳了。
“程竹!”
我寻声望去,蔚词站在门口看着我:“你……这是怎么了?”
我跌跌撞撞地朝他走去:“蔚词,手机,打急救电话……求求你……救救我妈……求你……”
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于依当场被判定为已死亡。
这是显而易见的结果,可我偏偏不愿相信。
“我不信……我不信!她没死!你们撒谎!你们骗我!蔚词,他们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蔚词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只是说:“节哀。”
节哀?节哀是什么意思?
我身形一晃,往后退了一步,蔚词用力的抱住我:“程竹你冷静点,阿姨已经死了!”
“死了?她分明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母亲……她怎么会……她怎么会抛弃我呢?”
她为什么要抛弃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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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依葬礼那天,阳光很明媚,公园里的荷花开了满塘。
她生前很喜欢荷花,我就买了一大捧放在她的墓碑前。
可是她的眼神不再热烈。
我将程怀的判决书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最后轻轻地抚摸着那张照片,笑道:“妈,在下面就不要害怕他欺负你了,你要加倍地还回去。”
一定要把你这一生受的苦,一五一十地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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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雷雨之后,当我睁开眼时,发现阳光已经穿透层层云彩,落在水洼上,反射出粼粼的波纹。
直到现在我仍忘不了当时于依的眼神。
她最后的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悔恨。
只有即将解脱的欣喜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