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银舟亦

2、第二章

　　那年程昭果然如愿考上自己梦想的学府，我给她发了贺词。

　　不得不说程昭的抗压能力真的很强，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还能静下心参加高考。

　　她想让我回去吃饭，被我婉拒了。

　　如果本来喜气洋洋的餐桌上出现我这个“扫把星”，不知道舅妈会怎样发疯。

　　高中学业本来就很重，幸运的是，房东是一个很善解人意的人，他的房租很低，加上我的奖学金和打工赚的钱，勉强还能养活自己。

　　有时蔚词也会帮我一起打工。

　　不管这些年怎样苦，我也算是终于熬过来了。

　　程昭每次回家都会顺道来看我，经常给我带吃的。

　　可能是因为亲情，也可能是因为愧疚。

　　.

　　可能是因为昨天我模棱两可的态度让那位少女燃起了希望，她今天又当面来送饮料。学校走廊人多眼杂，不擅处理这种人际关系的我显得有些为难。

　　少女局促不安地看着我。

　　我不喜欢做这种欺骗小女生感情的事，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最后想必会很难收场。

　　“不是，同学……”蔚词拿走那瓶饮料，将我挡在身后，“他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蔚词有意帮我解围，我很配合地说：“同学，以后好好学习，争取上一个好大学。”

　　拒绝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少女看看我，又看看蔚词，眼眶里泛着泪光，声音压得低低的：“对……对不起，打扰了。”

　　蔚词把饮料还给她。

　　少女抱着饮料哭哭啼啼地走了。

　　“谢……谢谢。”

　　蔚词低头看我：“谢就不必了，以后遇到就直接说出来，少给她们幻想，不然很容易被当做渣男。”

　　他懂的倒是挺多。

　　我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晚自习下课后，我有一道题就差最后几步，便打算写完再走。

　　但等我从题海中抬头时，教室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每天晚上一放学他们好像就会走得特别快，但这次蔚词没有等我。

　　我垂着眼眸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股酸涩的感觉在胸腔漫延，它来得莫名其妙，却的确让我异常难受。

　　背着书包走过楼梯旁的厕所，我顺便进去洗了一个手。

　　厕所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会待在厕所里？

　　厕所虽然关着门，但隔音并不太好，依稀可以传出几句不甚清晰的话语。

　　“……章萌……”

　　“……因为一班……程竹……”

　　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他们好像提到了我的名字。

　　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正打算离开，一个人忽然打开了门。

　　我镇定地看着惊慌的他。

　　我记得他，八班的小混混，曾多次站在旗台上念检讨书。

　　“许……许哥！是程竹！”

　　一个男生走出来，长得凶神恶煞的，应该就是小混混口中的“许哥”：“大呼小叫什么？”

　　他看向我，抱臂挑眉：“哟，我们还没去找你，你先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对这种人，这种事并不感兴趣，转身欲走。

　　“许哥”用他庞大的身躯挡住我的去路，在他面前，我柔弱得就像一只蚂蚁，不堪一击。

　　“别走啊，跟哥几个好好聊聊呗。”

　　我不屑掩饰眼神里的冷淡：“不聊，滚开。”

　　“许哥”却不依不饶地不让我走：“哟哟哟，还挺拽的，都不知道章萌看上你哪点了。难道就因为你长得不错，成绩还好吗？”

　　我冷笑一声：“承让，我长得不怎么样，成绩也一般。但比起你……呵。”

　　“许哥”很明显被我激怒了，直接上手抓住我的手臂：“嘴还挺欠，今天我们就替章萌收拾你一顿，看你以后还敢怎么放肆。”

　　这种人到现在还没有被开除可真是一个奇迹。

　　“兄弟们，上！”

　　刚才和他一起待在厕所里的人一窝蜂地朝我攻来，但凡有些理智的都不会跟他正面刚，万一被监控录下，背上一个处分，那我以后的人生就难过了。

　　他们可以自暴自弃，但我程竹不行。

　　我使了一个巧劲挣脱他的钳制，凭借灵巧的身姿躲过重重攻击，直接顺着楼梯往下跑。

　　我有些庆幸今天没有背很重的东西，跑得也很快。

　　“许哥”等人八成是放过我，紧随其后。

　　我在校门口看见了蔚词。

　　他拎着一瓶饮料，背对着我。

　　我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拼尽全力向他跑去。

　　“蔚……蔚词！”

　　他闻声转过头，看着气喘吁吁的我，又看了一下我身后的那群人，顿时明了。

　　蔚词拉着我往家的方向跑。

　　跑了大约两百米，我们慢慢停下。

　　蔚词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护在身后，“许哥”那群人追上后，一看见蔚词纷纷变得结巴起来：“蔚……蔚词？你怎么在这里？”

　　蔚词笑道：“还挺巧，你们有何贵干？”

　　“没……没事……既然是你那就没事了哈哈哈。”

　　一群人尬笑着往相反的方向走。

　　我松了一口气，但因为刚才的高度紧张，以及长时间的狂奔，我感觉我的腿都是发软的。

　　我一放松全身就开始发抖，感觉下一刻就能跪在地上。

　　蔚词发现了我的异样，赶忙扶住我：“你怎么了？”

　　我抓住他的手臂：“没事，就是有一些腿软，缓一下就好了。”

　　我很快松开蔚词的手，调整了一下呼吸：“行了，回家吧。”

　　蔚词把手里的饮料递给我：“他们为什么要追你？你怎么惹着他们了？”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大概……是因为今天我把那个女孩弄哭了，他们气不过想报复。”

　　“就这事啊……”

　　蔚词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我不过出来买一瓶水，你就发生了这事。”

　　我也不想啊。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

　　蔚词接着说：“这事以后你就不用管了，我帮你解决。”

　　“我的事不用你管。”

　　蔚词不过是我的朋友而已，我也没有必要把他拉入这趟浑水。

　　蔚词笑了：“不用我管？程竹，你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吗？如果你真的有办法解决，还会被他们像撵狗一样追得这么狼狈？”

　　话虽如此，但为什么要把我比做狗？

　　第二天晚自习刚下课蔚词就不见了，我做完最后两道简答题，收拾好书包往外走。

　　正好碰到蔚词从厕所里出来。

　　他朝我扬眉：“我还以为你走了。”

　　蔚词走在我的身边，始终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呛鼻烟味。

　　我皱起眉头，抓过他的手，凑上去闻了一下，果然，他抽烟了。

　　我怒火中烧，抽烟对身体伤害会很大，尤其是尚未发育完全的青少年。更何况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发现他在抽烟了，以前我也没怎么搭理，毕竟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我没有资格管。

　　但这次我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我眼中的愤怒如果可以变为实体，蔚词大概已经被烧成灰了。

　　蔚词理亏，看我发现了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跟着我。

　　“既然你管了我的事……”快要到家时，我的火气稍微降低了一点，“那你这件事我也要管。”

　　蔚词怔愣地看着我，我一字一顿的，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蔚词，我很讨厌你身上的烟味。”

　　说完，我气势汹汹地上了楼。

　　不止是因为抽烟伤身，还有一点，这股味道总会让我想到我那已经去世的酒鬼父亲。

　　他的身上总是有一股酒味和烟味交织的味道，很难闻，让我感到很恶心，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