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反派》她乡旧纸

14、第 14 章

　　水雾从镂空地立地屏风丝丝缕缕钻出，逐渐扩撒到了半个侧殿。

　　容廷敛步，悄声靠近。

　　背对屏风的赢厌，站在水中，搓洗着长发，并没任何反应。

　　容廷来到屏风前，看着水中人，闷声道：“神女，容廷回来了。”

　　赢厌手中动作一顿，放下了长发，慵懒往壁沿一倚。

　　容廷继续道：“神女出关，容廷本该提早候着。偏母亲听闻了有位人魔神子被神女接上山，容廷要走时，母亲多交代了几句话。”

　　赢厌双臂伸展放在玉池边沿，取下银针的左掌，食指轻点了一下玉面。

　　他声音在水雾弥漫的水面，沉沉响起：“说说。”

　　容廷道：“母亲只是担心容廷。神女快要成年了，突然接来一位陌生的神子上山，云榭天历代神女中，这还是头一次。母亲劝容廷牢记自己身份，让容廷与人魔神子好生相处。来日神女成年，容廷成了神女的人，人魔神子也算是个半个主子。”

　　赢厌微扬了眉。

　　神阙曾说过一句话，他觉神阙说得对——

　　容廷看似是个墙头草，心中一直没忘记，他是主子是谁。

　　他故意将他误认成有苏虞，又故意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无非是试探有苏虞对他这个新上山神子的态度。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这年神虞十三岁，神阙已经下山了。神虞怎没随他去齐国，还去寂渊接了他上山做神子？

　　他学着神虞的语气，缓慢问：“你认为，本座是什么样的人？”

　　容廷迷离的狐眸，顿起了光泽，他没加思索道：“神女神圣圣洁，悲悯之心，神性仁慈。”

　　赢厌沉沉道：“错了。那固然也是她，却是神虞，而非有苏虞。真正的有苏虞，心在道门，她之道，不容背叛，有仇必报，绝不肯吃上半点亏。”

　　他转过头，向容廷道：“今日之事，她定会知。所以，她会赶你下山，或许会让你去齐国找神阙。”

　　容廷惊讶赢厌竟知，自己故意将他认错神女。后又害怕起来，他才上山，却像对神女很是了解，若真如他所说……

　　容廷满心惶恐不安，惨白着脸强作镇定道：“人魔神子，神女可不会赶容廷下山。容廷是霄云峰峰主的儿子，也是老神女留给神女的通房少爷，容廷来日可是神女的房内人。”

　　赢厌冷哧一声：“有苏虞不会要你。”

　　有苏虞心底只有神阙，来日还会自甘堕落到舍弃百国神女的身份，嫁神阙做神虞后。

　　不管容廷还是莫念，她一个不会要。

　　容廷听到这话，恢复了几分镇定，他微扬下颌，骄傲道：“神女不要容廷，容廷还可以做神女的使者。”

　　他母亲可是霄云峰的峰主，神女可以不要他做房里人，却也不至于不要他。只要他还是神女殿的人，是神女的人，什么身份无所谓。

　　赢厌很是不满他的骄傲，故意问：“你不想下山了？本王自山下而来，山下可是男尊女卑，男子娶人，女子嫁人。”

　　容廷心念一动，眯着狐眸，揉捏着下颌，微微颔首。

　　其实在哪里都可以做神女的人，山却是一定要下的。

　　他好奇问：“人魔神子，山下真是女儿生孩子吗？”

　　这些年母亲不少下山。这次回霄云峰，他不少缠着母亲问山下事，偏母亲死活不说神女派她下山做什么。

　　还说什么，山下乱，他还是留在云榭天好，这里是山下人苦求不来的人间仙境。

　　赢厌愣怔了一下，他倒是没注意过，但他是赢祁的王妃所生，山下应是女儿生孩子吧？

　　他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容廷脸颊有些红，又觉不回答有些不好，想了想，回：“容廷也想像神女一般娶人，而不是嫁人。”

　　赢厌不懂这有何差别，又问：“娶人，嫁人有什么不同？”

　　容廷几番与赢厌交流下来，对他心生了亲切之感，从屏风走到他身前。

　　天池池水，水雾萦绕，升入半空，将慵懒倚在池沿的赢厌容貌遮蔽地很是朦胧。

　　容廷看他一眼，没觉有异，蹲下身，对他小声道：“父亲说男儿嫁人后就是妻主的人，要为妻主生娃娃，死了也是妻主的鬼。就像是容廷，来日做了神女的房内人，就要为神女生娃娃，死了也是神容氏。”

　　他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容廷崇敬神女，也喜欢神女，可不想死了也做神女的夫鬼。”

　　他话锋一转，语气顿时轻快起来：“可到了山下就不同了，容廷可以娶别人，让别人做容廷的鬼。容廷只做神女的人就好，容廷可以继续崇敬神女，喜欢神女。”

　　赢厌心底有些茫然，问：“那有什么不同？”

　　容廷见他不懂，想到他今年才十七岁，自己可比他大上许多，耐心解释道：“人魔神子，您被神女带上山，可知神子是什么？”

　　赢厌下意识地摇头。

　　他只知神阙是被六代神女神风选给有苏虞的神子，神阙做神子以后与有苏虞一起长大，是什么青梅竹马。

　　容廷故作高深，摇了摇头，道：“人魔神子有所不知。我们云榭天的神子，大多由上一代神女甄选。像是老神女的母亲那一代，五代神女那会儿，四代神女给五代神女甄选了几百位神子。

　　可五代神女最后只娶了一个神子，其他神子都被五代神女遣送回国了。五代神女与五代神子在云榭天先是做师兄妹一起长大，培养感情。后五代神女娶了五代神子，两人就成了妻主与夫郎，感情自然深厚。

　　到了六代神女继位，五代神女只给六代神女挑选了十几位神子上山，其中就有小神女的父亲，烨国太子。

　　可六代神女与小神女的父亲一起长大，并不满只娶一位神子做夫郎，六代神子只好将其他神子赶下山了。可六代神女还是一心想多娶几个神子，总是背着六代神子往山下去。

　　母亲说，那是因六代神子生不出孩子来，六代神女才想去山下找其他国的太子生小神女来的。后来小神女出生了，六代神女再没下过山。”

　　容廷叹道：“六代神女为小神女只找到一位神子，就是齐国的太子钟离阙。您上山前，他刚走。小神女虽赐了他神姓，却不喜欢他，他刚下山，小神女就接了您上山。

　　照理说，神阙神子是老神女甄选的。小神女与他做师兄妹一起长大，十五岁成年后，是会娶他的。”

　　赢厌消化着容廷的话，问：“有苏虞为什么要娶神阙？”

　　容廷回：“因为神阙神子与小神女有父母之命，神阙神子改了姓，下山后又不可娶嫁，小神女不娶他，他可要孤单一辈子了。”

　　他看眼赢厌笑道：“不过您就不同了，您是小神女接上山的神子，小神女也没为您改姓。来日小神女不喜欢您，要您下山，您下山后，是可以自行娶嫁的。”

　　赢厌蹙眉道：“你的意思是，云榭天的神子，其实是为有苏虞娶夫存在。只有有苏虞不要他，他才是自由人？”

　　赢厌恍惚间领悟了什么。

　　有苏虞先是做一场梦，梦里，是他杀了她，所以有苏虞带他上山做神子，有可能是想娶他？

　　赢厌想到这里，唇角一阵抽搐，绝不可能，有苏虞可不会娶他！

　　转念一想，他又觉不对。

　　前世明明是有苏虞先骗他上云榭天，后让人扒光了他衣服，最后杀了他，有苏虞怎会说是他杀了她呢？

　　平风阁，神虞修好机关，站起身，正对她的窗，夜空低垂，漫天星斗。

　　卫灵向窗外看了一眼，道：“神女，夜了，灵儿送您回神女殿吧。”

　　神虞看到夜空，想起赢厌还在神女殿天池中，向卫灵道：“你自来尽职，山下事是忙不完的，这机关才修好，还需几日试行，本座放你与绿梧两日假。”

　　卫灵忙躬身行礼谢恩。

　　神虞不着痕迹看了眼卫灵平坦地小腹，两人成婚已有两年，他腹中怎还没动静？

　　她又道：“百国之事自有章程可来。绿梧方二十正值少青之年，灵儿大她两岁，可要多加管束于她。”

　　卫灵懵懂抬眸，疑惑看她。

　　神女什么意思？

　　神虞见他懵懂，只得道：“本座是怕她步本座母亲后尘。”

　　卫灵掩唇，扑哧一笑。

　　他声音清朗，笑道：“神女误会了，绿梧不是那样的人，况绿梧是神女的人，自会尊神女之意。”

　　山中多有女儿三夫六妾的。自小神女继位后，传令山中女儿只可娶一个夫郎。背夫郎纳妾，可算是背叛天地，要受神女惩戒。他家妻主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他想到这里，疑惑问：“神女当日怎想起下这道令了？”

　　神虞向他微微一笑：“女子只可娶一个夫郎，夫郎自也仅可嫁一个妻主。有妻主背叛夫郎的，自也有夫郎背叛妻主的。本座认为不管是娶是嫁，其中一者先行背叛，都算是背叛天地，可当十恶不赦。”

　　卫灵一愣，下意识地回：“神女，卫灵嫁了妻主，是不会改嫁她人的。”

　　神虞颔首：“本座知你不会，卫灵是本座云榭天之人，知什么是忠贞不二。”

　　她说罢，下了二楼，只留下满目懵懂的卫灵呆呆立在原地。

　　小神女是不是遭人背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