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月老再就业》扶酪歌

3、失业第一天

　　“所以说……你不是喊我老爹吗，哪有这样坑爹的呀！”被传送回来的秋胜月在月老庙中崩溃咆哮。这附近年久失修，柴道煌也是个不愿打扫的主，这一嗓子吼得仿佛天花板上积的灰都被层层震了下来，吼了他满嘴灰。不远处的乌鸦也被吓跑，在夜里发出嘎嘎的叫声。
　　“哎呀老爹……热水烧好了，你快去洗澡吧，刚都湿透了。”柴道煌从里屋的隔间走出来，手上拿着件不知道积了多少灰的外套，“喏，这是老爹你以前的衣服，虽然二十年没洗了，但肯定还能穿。”
　　秋胜月原本不想接下，但是看到面前少女有些透明的手臂，还是忍住了怪罪的话语，接下了所谓“老爹二十年前的衣服”。
　　透过那只刚才抓到自己的手臂，甚至可以看到地板……
　　“但是我还有很多疑问……”秋胜月捏着衣服喃喃道。
　　少女又从隔间拿出了似乎是放了二十年的毛巾，急匆匆跑出来往他手里塞，道：“老爹你快去洗吧，刚刚是我不对，等会儿我给你解释。”说着又跑到他身后想把他往浴池里推。
　　秋胜月连忙避开她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手，主动进了浴池又锁上门。
　　就在刚才，秋胜月本来想把柴道煌这个迷途少女送到警察局去，却意外在广场上看到了这一生都不一定能看第二次的奇异景象，又被广场上安装的喷泉淋了个全身透心凉。还好身上什么都没带，手机被这么一浇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开……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闲心庆幸这些……
　　他一边冲洗自己一边总结着现有的信息。
　　理论上来说，他本来在下班后好端端地抱着自己的狗吃晚饭磕CP，但是因为自己喜欢的CP再度BE，悲痛过度，不小心抱着狗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就直接摔到了这个地方。这个似乎是自己以前热爱的游戏，《我的女儿是月老？！》里。
　　这是一款涵盖了养成和模拟经营的自由度极高的单机游戏，玩家作为一个未婚未育的社畜中年，某一天在路边捡到了被人丢弃的女婴作为女儿抚养，却在某一天意外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是月老。如果没有民间对月老的信仰，女儿就会在越变越小的同时失去和自己相处过的记忆。为了让女儿顺利成长，在经营月老庙让女儿不断长大的同时，培养女儿让她走向自己期望的人生。
　　秋胜月关上了冲洗的水，往浴室里泡。温度不知为何正合适，也是自己最喜欢的泡澡温度，比常人洗澡的水温高很多，但秋胜月很喜欢这样浸泡在热水中浑身酥麻的感觉。
　　他以前很喜欢《我的女儿是月老？！》这款游戏，不仅是因为男主人公的默认名和自己的本名相同身份相似，也是因为在这个游戏中可以体验到给人牵线搭桥同时培养女儿的感觉。虽然牵线搭桥是女儿的能力，但是因为游戏选项可以选择，“要求/恳请女儿对某两个对象进行连线”，所以他一度玩得乐此不疲。
　　游戏里的角色并不会像是自己的父母一样，会因为自己无意间犯下的错，因为自己的出生，从自己面前彻底消失。只会在配对之后化身一对数值，每年回来给月老庙上供，提供信仰点供自己装修月老庙。
　　这个游戏有几个结束的方法，第一就是在秋胜月第一次捡到婴儿的柴道煌时直接将她送到警察局，秋胜月就会回到正常的生活里，游戏结束；第二就是在和柴道煌相处十年后，自己自然死亡；第三则是提前达成目标，协助月老庙建设到最大规模并离开。柴道煌身为神仙，同她待在一起的凡人会在不自觉间遭遇不幸，寿命缩短。她命运的红线不仅为被连线的二人带来幸福，也为靠近自己的人带来不幸。
　　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正确与否，柴道煌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设定好了，她注定孤独一生并与自己与生育来的能力和体质相伴，作为世界的齿轮不断送走旧人，再连结新人的红线。一对一对的连结让这个世界更加繁荣，让人类走过了农业社会，却在现在这个生育欲望不断萎缩的社会趋近于彻底消亡。
　　社会的压力，人心的易变，膨胀的信息量都削减了本来应当属于她的信仰。
　　他本来很喜欢这个游戏，但是无论如何努力，那个在自己面前笑着的女儿都和自己最多只有十年的相处时间，每到一个十年，游戏进程就会自然结束，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努力，无论女儿有没有跟凡人，甚至是和游戏设定里的秋胜月互相连上红线。这一切就像是无法摆脱的诅咒，是从一开始就被设定的程序的一环。
　　无论多少周目的努力，都无法让面前的“月老”真正开心地、无忧无虑地一直活下去，她总是会消亡在缺失的信仰里。所以在他最后一次打开这个游戏的时候，只走了游戏时间内的三年进度，就不忍心再打开。
　　在这个周目，他直接跳过了新手教程，除了询问女儿是否要去上学，其他的一切都是放任，所有的选择都让女儿自己去做。如果此时的秋胜月真的就这么摔到了游戏里……原来二十年后，女儿还会等着自己回来。但是……还有很多的疑问。
　　“在现代都市背景中，随着工业和科技的发展，对传统神仙传说的敬仰越来越稀薄，世界人口的爆炸式增长所带来的一系列衍生问题让现代人对月老的信仰逐步消失，导致月老面临即将消失的危险。
　　十年前随着都市开发，屹立千年的月老庙也面临推倒重建的难题，月老柴道煌也因此变成了幼儿流落街头。月老庙的旧址为秋胜月（玩家扮演）祖上家产，他是一个未婚未育的普通中年社畜，前来此处商讨拆迁事宜，却因此捡到了化为幼儿的月老。
　　他在此处等候来人寻找自己的婴孩，却意外遇到了前来庙中感谢“月老”的老年夫妻，当晚这婴孩奇迹般地化作了女孩并自称柴道煌。他意识到这个女孩可能是月老本人，是自家祖祖辈辈都要供起来的大人物，决定将其收养为养女亲自照料，并和政府开发人员协商，递交资料表示此乃重要文化古迹，希望保留原址并宣传出去增加人流量开发为旅游区。玩家作为月老庙实际管理人和柴道煌的养父，在老宅带着失去记忆只剩月老能力的柴道煌从头开始生活。”他一边思考一边喃喃念出声，这是曾经玩的那个游戏的开场白介绍，是他看过无数次的，故事的开端。
　　“老爹你在跟谁说话啊？”柴道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秋胜月的思绪。
　　“啊？！”秋胜月吓得一个激灵，差点直接滑到水里去。
　　“感觉你泡了好久，会不会都泡晕了，想来问问情况，结果听到你在自言自语。”秋胜月刚打算开口，又听到柴道煌紧接着就说：“我们聊聊吧，年轻时候的老爹。”她说完就给自己垫了个垫子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浴室的门。
　　“好的……”秋胜月略微思索，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刚才的自言自语，你听到了多少？”
　　“只听到了我的名字和从头开始生活。”柴道煌的声音隔着热气传得不太真切。
　　不知为何，秋胜月松了一口气，但是毕竟还没完全确认这里就是游戏里的世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见识到从未在游戏里见过的二十年后，还有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这些问题挤占着他的脑海，加之泡得有点晕头转向，他下意识十分直白地问：“这个月老庙，是不是只能用民众的信仰修？一种收集到之后就会变成实体货币一样的东西，信仰点？”
　　柴道煌愣了一下，答道：“对。我还以为老爹你不知道呢，遇到你之后第一次修缮的时候，你还特地避开了，当天晚上才带着吃的回来。我当时差点以为你不要我了……”
　　“但你是月老，本来就不需要人类陪着，也不需要吃东西吧？”
　　柴道煌似乎没想到秋胜月会问这样的问题，挪了下坐姿，头也靠上门板说，“对……没想到年轻的老爹连这个都知道。”
　　“当时，老爹捡到我之后，陪了我三年就莫名其妙消失了，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都找不到。虽然是这么说，但我也只记得老爹的脸了。是老爹收养我那天，那对来感谢的夫妇给我们在庙门口拍了照片，我在后面写了老爹的身份和名字。我当时总觉得，如果不记下来的话，我一定会忘掉。
　　然而事实是，我确实全部忘掉了。只有那张照片在提醒我有人收养过我三年，我的月老庙好像也修缮过。但是那之后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本来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结果连细节都一点点对上，秋胜月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疼得差点嗷嗷叫，才不得不尝试接受目前的现实。
　　柴道煌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连忙站起来问：“老爹，你没事吧，是不是泡晕了？”
　　“没事没事……”秋胜月一边应答着一边赶忙从已经有些微凉的水中站起穿衣服。
　　原来自己，真的一跤摔到了游戏里！比异世界大卡车还迷幻！
　　秋胜月赶着出来的时候，柴道煌正在想办法开门往里面赶，向内开的门一打开就让两人撞了个满怀，也让柴道煌近距离体会了满口的灰。仓库放了二十年前的衣服确实威力强大……随着这次接触，柴道煌的另一只手臂也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得透明，秋胜月赶紧扶住其双肩不着痕迹推开了她说：“我们去屋子里坐着说吧。”
　　说罢就避免接触直接往前走，柴道煌也赶忙小跑着跟上。
　　“首先是，能不能改口一下，别叫我老爹……”虽然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但秋胜月还是先提出了这个。
　　面前的少女似乎十分不解，“那要叫你什么，照片上写着老爹叫秋胜月，那就称呼为……秋秋？胜胜？月月？”
　　秋胜月一口水刚要喝下去，又差点喷出来，道：“你能不能起一点正常人的称呼……叫我秋先生吧。”
　　这个提议看似刚好却遭到了柴道煌的强烈反对，“不行不行，这样的称呼根本不像老爹！太疏远了。我们……我们各退一步，叫你阿秋好不好？”
　　“好吧……”秋胜月勉强接受了这个称呼。
　　“那阿秋，今晚能不能陪我睡觉？”柴道煌开始扭扭捏捏。
　　“噗——！”秋胜月没能喝下去的那口水始终还是没有被喝下去的运气，这才两句话又被喷了出来。
　　“因为……因为人家完全不记得有家人，被老爹抱着睡觉的感觉……”
　　“不行，绝对不行！”绝不仅仅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更因为一旦再碰到了，她说不定就会因此消失。“换个话题吧，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月老庙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顺着游戏流程来的话，要么就是在这里待满十年，要么就是提前完成月老庙的建设，或者让月老在学校或者其他游戏设定好的场合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真命天女，刷满月老和对方的好感度，自己圆满退场，剩下的都是他们的故事。这三个流程都能弹出ED动画，如果不出意外，任意达成一个就可以让这场梦醒过来。
　　但是现在，很明显的是距离“秋胜月”第一次捡到这个柴道煌已经过了足足二十年，面前的少女虽然看上去像是幼女，但是年龄明显是不止，月老庙破败至此，估计是信仰缺失导致的身形缩小和再度失忆。再送她读一次学校也不合适，那就只能选前两种结局。
　　“不太好……信仰点已经好几年没有收到过了，今天还收到了拆迁通知，说如果两个月内我没办法让这里变得有人气点，就会有拆迁公司的人来跟我商量签字拆迁。还说是看在我这个庙是很旧的建筑，会拆了再重建改成新的旅游点……可能，可能会变成财神庙吧……毕竟那个爷爷一直都很受欢迎……”柴道煌越说越委屈，说到改成财神庙的时候甚至带了点啜泣。
　　秋胜月却在心里大呼坏了，又一处细节对应上了，这庙又要被拆了，原来这真的不是梦。掏掏自己全身上下什么都没带，就这么出去试别的方法离开这个世界也不现实，不说别的，单说今晚可能就要睡桥洞，加之面前的少女……变得透明的手臂并没有恢复。
　　如果她真的是因为自己放着一半没有继续打的游戏存档才变成这样，那自己也理应继续负起责任才对，思索再三，他说：“你雇佣我吧。”
　　“啊？”本来欲哭的柴道煌抬起头，没有使用能力的她，眼睛是暗淡的灰色，就像下一秒就要变得跟她的手臂同样透明一般。
　　“你看，我现在失去了记忆，我来的时候既不认识你，也对这个世界不了解，身上也什么都没有带。按你的说法，就是从流星上掉下来了。”秋胜月顿了顿继续说：“你雇佣我，我帮你重新振兴月老庙，你不用给我工资，只需要给我个住的地方，如果那片菜地还在的话，顺便给点吃的？”
　　面前的柴道煌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又补了一句，“我们双赢？”
　　“好！”顺着面前人的眼神往下看，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臂也变得透明了。
　　“我的信仰对你没用吗？”毕竟有段时间没玩了，秋胜月还在努力回忆这个游戏的设定。
　　“没有……必须要在一起的情侣、夫妇对我感谢和信任才算信仰，或者是，相爱的其中一方虔诚地祈愿，或是还没在一起时，思考着心上人衷心地祈祷？大概……其他的一些我也没试过。”她低下头把自己的手臂往身后藏。
　　“我早就看见了，你尽量别碰我，应该……就会减缓这种症状。”秋胜月一边观察着她的行为一边思考着如何让这个庙变得有人气，起码让她不至于又变回婴孩……到这一步才突然想起来，“你刚才在广场，该不会是想利用我搞点事增加月老庙的人气吧？”
　　“对啊……我想着连我都记得老爹的身份、长相和名字，你居然连这些都忘了，就想报复一下。而且我当时觉得老爹……阿秋是不会怪我的。”
　　“等等，你有手机吗，能不能借我用下。”看一看这件事现在在网上究竟发酵到了何等程度，同时看一下自己当时的猜测是否正确：民众，似乎普遍看不到柴道煌……
　　“没有，但是之前经常见。”柴道煌反手变出了一个常见款式的手机，她的左臂也因此变得更加透明了，手机直接穿透了她的手往桌子上掉。秋胜月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这个临时变出来的手机，十分意外地居然能用，还是满格电和满格信号。密码和手机里的APP竟然和自己在现实中使用的无二。
　　随手点开了平日使用的获得信息的软件，开始搜索同城热点，果然出现了今晚的秋胜月和那个老人，但是十分诡异的是，视频里都只拍到了老人和秋胜月的互动。
　　而秋胜月像是会说腹语一样，站在喷泉刚结束形成的小水池中间，没有张嘴却发出了小女孩的声音，说出了那些话然后消失在了烟雾中。
　　柴道煌变的戏法大火，但她本人却无法被电子设备记录，也无法被民众看到。在月老的传说刚出现的时候，是百姓们口口相传说月老会在月下牵来红线，在那个信仰伊始的年代，大家应该是还能看到她的才对。
　　无论游戏里努力多少次，我也无法救下你，结果就像天赐的恶作剧一般，这一次，如果能找到那个游戏设定以外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