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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割据 ...


  •   时值至正二十二年,应天。
      自十余年前各地义军迭,迄今为止,中原大地上燃起熊熊战火,几方势力纵横驰骋,与元廷分庭抗礼,如今已成一方霸主者亦不乏少数,是而天下三分。两年前陈友谅杀徐寿辉,占领西方一片势力,南边尚有富可敌国的张士诚坐镇其中,北方元廷尚未被破,是而以明教义军为首的香军隐隐有被三面包围之势。
      应天元帅府议事厅内灯火彻夜通明,北方最强之敌的汝阳王被刺杀身亡,其子王保保迅速杀叛将上位,如今已在元廷中独揽军政大权。好在这几年元廷内部争斗不断,现下倒是无暇南征。而西方陈友谅业已登基称帝,霸权一方,都道是友谅最桀,此人一直对九五至尊的宝座虎视眈眈,不可小觑。倒是南方张士诚势力常有按兵不动之势,不知是在隔岸观火乃至待收那渔人之利。
      一群年轻将领在议事厅已经吵翻了好几番也没得出个结果。
      厅中两侧椅上端坐着一众明教高层人物,是以彭莹玉及光明右使范遥等人为首,对面一列椅子上则坐着朱老四常遇春等一众义军头领——争吵了好几天了也没得出个结果,这些能做出最终决策之人亦是面色阴沉,只皱着眉头不说话。
      “刘先生,”彭莹玉揉了揉眉心,稍稍探身,谦逊地问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位文士,此人羽扇纶巾,清骨秀风,乃是现今军中谋臣之一,彭和尚知他冷静稳重,素来以大局为重,故而谦虚请教,问道,“请问您是如何看的?”
      被点了名的刘先生拈着胡须沉吟些许,他目光环顾四周——这群毛头小子听到军师要开口了,纷纷陷入沉默,只不过有的人敬他足智多谋,面带恭敬,有的人却瞧不上这酸文腐味,只满面不屑——刘先生的双目又瞄过议事厅偏侧……那里的书案前端坐着一位青年,俊朗清秀,面如冠玉,看似不过二十岁出头,手上执着一卷书细细地读着,似乎是对这面的争吵充耳不闻,一侧侍立着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文人,端的是俊美飘逸,一副清贵风骨,他只负手而立,双目看着那青年。
      ——但是刘先生心里却清楚的很,这两人才是目前能主宰天下大局之人。
      他起身,对着侧厅两人拱手,又对四周将领稍稍见礼,道,“目前局势堪忧,我方堪堪失了益都,于东边已是失去先机,而西有陈友谅,南有张士诚,若轻举妄动,怕是有被包抄之势,故而此事得须从长计议。”
      ——这一番话道得极为圆滑,似是把什么都说了,又似是什么都没说。
      那侍立着的中年文士稍稍抬眼,朝这方瞄了一眼。
      刘先生起身行至厅中,环视四周,清了清嗓子,他定睛遥遥看向那侧厅,忽而道,“敢问诸位,我方现下最大的敌人,是何人?”
      ——厅下又一片哗然。
      有人扯着嗓子吼着是元廷,有人顿足大骂陈友谅,还有人面带讥讽地嘲笑张士诚这些年没什么动静,约摸是怕了他们军势,自是该打张士诚。
      刘先生不语,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向侧厅那两人。
      “我等敬请教主明示。”忽而,那坐在一侧静听的义军头领朱老四站了起来,朝向侧厅抱拳,恭敬地扬声问道。
      闻言,青年这才放下手中书卷,他环视了一圈厅中杂象,如玉沉静般的面庞上看不出喜怒,他起身,顺道拿起书案上的一把红木折扇,在那中年文士的陪伴下缓缓踱步至厅中,在众人的目光下登上主位,款款落座。
      以蓝玉为首的一群年轻的毛头小子看着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是让这人来决策,多少对于这年轻的教主心中尚存不服的人面上已渐显不屑之色,就等着他开口之后再哗然怼回去了——虽然可能会被朱元帅治罪。但是他们从未觉得这位被奉为教主的青年有何能耐,看上去他只不过是个瘦削手弱的公子哥儿,只练字读书,从未见他在军务大事上开口过,更未见过他上场练武过,心里总觉得这大概只不过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拿的,心感不服。
      无忌环视了一圈众将领的神色,他沉吟些许,对于张士诚此人他知之不深,不好断言。至于王保保……范遥于大都城内安插的暗桩报来的情报来看,怕是元廷这两年的内部斗争颇深,而他们汝阳王一支又与孛罗帖木儿那一支势力龃龉渐多,而王保保此人又刚愎自用,汝阳王死后并未立即挥军南下,想是多少一心投入那党争之中。
      ——但是陈友谅……他心底暗暗咬牙,成昆教出来的徒弟,不仅是野心勃勃,阴谋算计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昔年他贪得无厌,曾想控制丐帮制衡明教,并甚至差点在整个江湖里搅起更大的腥风血雨,实在不可小觑。
      于是他慢慢思索着道,“当下大敌,心腹大患,当属陈友谅。”
      见厅中仍有一部分小伙子们面露不满,他顿了顿,又道,“但北方元廷势力,南方张士诚此人,亦是不可掉以轻心,刘先生所言不假。”
      厅中的刘先生忽而长辑做到底,朗声道,“在下此言恐怕引起诸位不满,故而先行请罪。”
      侍立在无忌侧面的杨逍,眉梢挑了一挑,他稍稍侧首看向无忌——年轻的教主对他点头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目光,于是光明左使便颔首道,“刘先生,既是在此议事,便请畅所欲言,在教主面前,不必多礼。”
      而刘先生只固执地保持着拱手见礼的姿势没有变过,他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在下惶恐,请恕在下就这样回话罢。”
      无忌淡声一笑,旋即起身,他走到议事厅正座前方稍稍偏于一侧,与两列议事位子不同,这里特设一座,正面朝着厅内,与厅内正座视作一同,而位子尚空——是专属杨逍的,当今明教内,也只有光明左使可享此等待遇,允许与教主并行议事。无忌走到那把椅子旁,他环视了一圈厅内——大多人都站着,带着或是不服或是不屑的神色,他只淡淡地微笑着,随即伸出手轻轻拂过椅子把手——
      ——只见那把椅子倏地滑出数丈,极巧妙地恰恰停到刘先生身侧,半分也不差。
      一群年轻小毛头们这一下猛地面色一惊,有懂功夫的人已是心知,此乃内功高深莫测之人才能做到,而不懂功夫之人,亦是惊诧骇然不已,只觉得那仿佛如同什么神术一般。
      无忌重新坐回到正座上,他端起杨逍方才奉上的一盏茶,悠悠地吹了吹茶盏,温言道,“刘先生,我敬你素来从不溜须拍马,亦从未顾左右而言他,请落座,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刘先生心下亦是震惊,他从未见过这个年轻的教主出手动武抑或是主理任何事务,却只见一群在战场上作战勇猛的铮铮好汉皆以他为首,只知他是能才过人,却不想是武功绝顶,深藏不露。便不敢懈怠,连忙连声道谢过,这才坐到椅子上,这才道,“在下认为,不如合纵连横,与张士诚示好,稳住南方势力,再借机西剿,消灭陈友谅。”
      此言一出,厅内又是一阵哗然——有几个甚至都忍不住要拔刀而起,好在年纪稍大的将领沉喝几声,将他们震住了——不过教主本人还在座上,估计也造次不起来。
      侍立于教主身侧的杨逍伸手抚着下颌,他的目光蓦地变得深邃。无忌将茶盏放置于桌案上,顺势拿起那把红木折扇,唰地打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打着扇子,眼观一圈义军将领们的神色,目光悠悠,沉默不语。
      “教主,”范遥忽而起身,抱拳道,“根据属下在大都的暗桩所报,元廷党政现下愈演愈烈,孛罗帖木儿常年与汝阳王军势抢夺地盘,对于北方怕是如今分神无暇,故而近期才有息兵偃鼓之迹。但……”
      “但北伐时机尚未成熟。”杨逍忽而沉沉地接过了这句话。
      光明左右使不动声色地交换下目光,已是心照不宣——杨逍足智多谋,冷眼旁观许久,早就对天下大事多少有了几分揣度,但如今局势杂乱,许多事情现下亦不好明言,故而只能在此点到为止。
      “两位所道不错,”刘先生亦是点头,他抬眼看向正座上的无忌,朗声道,“如今天下三分,人人志在龙廷,若是我等贸然北伐……”
      “便会被西边南边一起包抄,是不是?”无忌打着扇子,淡笑着接过这句话,年轻的教主一壁这样云淡风轻地议事,一壁随手将手上折扇以手心为轴轻巧地转了几圈——那纸扇带风倏然旋转,宛若圆月又似剑花,无忌将旋了几圈的扇子置于掌中,啪地一声又合拢半分扇面,掌着半幅开着的扇子拍在掌心,缓缓道,“我军最大缺陷,乃是人员过杂,数年前便分三路行进,却不想战力不得统一,故而丢了东失了西,这才造成现下局势——如今若是仍旧效仿旧法,分支众多,同时出击,便倒反有被破一支而失了大势的危险。”
      ——众将终于是面上了然,鲁莽的小伙子们多少看清了现下局势。
      “张士诚此人,”彭莹玉忽而开口道,“多少有些摸不清的地方,这些年异军突起,坐拥数十万军势,天鹰紫薇堂等地来报,这些年按兵不动,倒是在江南还相安无事。”
      无忌沉吟些许,想是心底多少有了几分计较,他抬眼看向范遥,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光明右使不动声色地接过教主的示意,环视厅中一周,蓦地沉声道,“教主之意,可遵刘先生之策,先示好以南方张士诚,如今须养兵蓄锐,重点准备西剿陈友谅。”
      ——众将连带着议事厅两列位子上的头领赶紧拱手见礼,纷纷表达同意。
      无忌见一众终于散了,这才携了杨逍的手一同回房。
      “累了这么些天了,”无忌坐到圆桌一侧,眼观这些人争执不下吵了这么些天,真真是有些乏了,他活动了下肩胛一周,才缓缓道,“这些孩子们,还真真是个顶个的有主意。”
      一双手搭上他的双肩,掌指使力,以轻重有度的力道捏着他的双肩,为他活络筋骨,杨逍道,“你看你,还是这么劳心,仔细别累坏了,早些安置吧。”
      无忌伸出一只手顺势握住了杨逍的手,他侧目,笑吟吟道,“咱们一起安置。”
      “好,好,”杨逍连连摇头笑道,知是他生怕自己会趁他睡下后再去处理什么事务。
      ——而正当他们二人换过寝衣,打算要吹灯之时,门外忽而响起一阵敲门声。
      无忌从床榻前起身,杨逍顺势抓起一件披风为他围上,他们二人行至房门口,只听外面朗声有人道,“属下向教主请罪!”
      心下疑虑愈甚,无忌伸手打开门,只见门口跪着三三两两个年轻小伙子。
      ——正是那群自他们入主此处后便面露不屑多番不敬的那群年轻小伙子们,带头的正是那一日对无忌面露不满的蓝玉。
      “这是……?”无忌疑道。
      “教主请恕属下等人年少不经事,以往过去,对教主多番不敬,还望教主恕罪。”
      ——这群小伙子见无忌开门出来,连忙跪地行礼。
      杨逍旁观着,心知他们是指什么。无忌这些年虽说几乎未曾动武,一应吃穿用度皆有人伺候左右,实际上一则是养身固元,不想再劳神伤身,二则亦是不屑于与他人争执什么。虽入世来到此处,却处处着意避开任何涉权之斗。他前些日甚至还偶尔听到这些毛小子们私下议论,道是这是什么教主呢,分明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爷。而今夜,想是无忌罕见地参与议事,已是多少对他们有些震慑之力了。
      思及此,杨逍当即冷声哼道,“教主大人大量,不会与你们计较什么……”
      ——还未道完,无忌便轻飘飘地送来一记眼刀,打住了他想借机教训这些毛娃娃们的势头。
      旋即,他又目光悠悠地看向那一群恭敬地跪着的小伙子们,无忌一向心地良善,不愿与人计较许多——更何况是这他本就不屑一顾的所谓的教主权威,故而这些时日他一向都是平和待人,没有对这些年轻人面露不屑而感到丝毫不满。人毕竟并非圣贤,孰能无过——而年轻人也大多皆是热血憧憬盖世英雄——对于这些年轻小伙子们来说,他虽然才虚长几岁,但乍一看上去实在不能算是那种大英雄的样子。思及自己年少时代尚还是那般又轴又韧,毛毛躁躁的,他淡淡一笑,眸底倒是对这几人带上几分赞许的神色——知错能改,倒是非常难得的。
      “大家请起,”于是年轻的教主前行几步,稍稍拂袖,手并未触碰到他们,领头的蓝玉便觉得有一股强劲袭来,稳稳地托住自己双臂,将自己扶起,眼见无忌只是长身玉立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心下更是惊然。
      无忌笑道,“各位都是我义军中坚实力,今后大业还望各位多多出力,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不必多礼了。”
      几个年轻人纷纷站起,见教主对他们往日的诸多失礼并无丝毫责怪之意,心下倒反更感羞愧,他们不约而同地又抱拳见礼,口中连声道着不敢。年轻的教主只是颔首微笑,负手而立,他侧目看向光明左使,杨逍亦是轻轻点头,面露赞许之色,两人四目对视,心领神会中不禁蓦地一笑。
      ——自此,以蓝玉为首的这群年轻的将领们变得极为敬重无忌,虽未曾入教,但一生之中,不管是上战场还是入朝堂,都非常尊敬明教中人,而后又屡立战功,在多场战役中大显神威,终成一代开国名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割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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