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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 ...


  •   50

      稀奇古怪的事情听多见多了,类似什么人长出八条触手跟章鱼成精似的,或者植物开智把腿从土里拔了出来,甚至身躯化为液体无形无色……业内人士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大多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这并不代表在看到一个人类从白茧里孵化出来的时候,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蜘蛛,蛾子,蝴蝶,更甚者狰狞的变体……这些对普通人而言稀奇古怪的形态反倒和巨大的白茧更适配。

      他们预测了很多种结果,却唯独没想到最正常的那个。

      先是一只苍白细长的手,捏了捏出生的茧壳,似乎在试探什么。紧接着一个光溜溜的脑袋霍地从里面探了出来,左右环顾一圈,最后定在角落里微微闪着红光的摄像头上。

      “嗨,”他听见对方声音轻快地朝自己打了个招呼,“有人吗?可以给我送件衣服来吗?”

      “……”工作人员直接看傻了眼。

      等他回过神,第一次事就是按响了手边的通话铃。

      “——喂?请帮我接通苗教授,谢谢。是的,就说203号感染者已经苏醒……哦她还提了个小要求。”

      “麻烦送一件女士衣服过来……什么码?这我哪知道??(沉默)嗯……那多送几套吧,小中大码都备好,她喜欢哪件就挑哪件。”

      “——对了还有一件事。”

      “通知那位闵师傅把提前准备好的饭菜都送过来。对,就是来自川州的厨师……好,谢谢。”

      ……

      距离上一次见苗教授似乎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但细细一想似乎也只不过近三个月而已,世事却已天翻地覆。

      说好的预备训练,走访调查,结果接连两次都差点玩命,简直柯南附体,根本不知道到底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房间,宴清穿着宽松的大码居家服,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倒着饭菜。苗教授和助理陆佰就坐在她对面,身后站着两位目不斜视的武警。

      她就像是没看到对方时刻绷紧戒备的作战姿势和紧贴大腿两侧的手指,饭菜一端进来连招呼都来不及打直接一盘接一盘开炫。直到干光了快一桶米饭,才勉强压下了那种几乎要融化胃部的饥饿感,拿桌子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第一句话就是,“还有逃出去的吗?”

      默默注视她干饭的苗教授微微一愣,接着笑了。是宴清很熟悉的那种温和毫无距离感的笑容,眼睛弯弯仿佛蕴有星光,每一寸舒展的皱纹都充满了岁月沉淀的故事感,不知不觉就引人亲近。

      这个年纪了她依旧不显老态,清瘦干净,总是穿着暖意绒绒的亮色针织衫,头发一丝不苟地用发卡别起。第一次见面她不像是那个总出现在各种项目书或实验计划署名前列、德高望重桃李成蹊的首席科学家,她更像是会关心你有没有吃饱、天冷多加衣早点回家的邻家奶奶。许多人刻在泛黄记忆中那个慈祥佝偻的模糊影子。

      她不觉得自己能称得上了解这位科学家,也没觉得对方在她刚恢复理智尚且出于极度饥饿的状态下,带两个全副武装的保镖有什么问题。虽然一个是监管者一个是被监控对象,她们之间的对话却向来都是直白而清晰的。和聪明人交流的好处之一就是无须担心会产生歧义。

      “多亏你们,孢子没有大规模爆发传染。罹难者的后事已经安排妥当,原来的西海救助站转移到了北区。以后所有进出救助站的人都需要接受抽血化验和隔离检查。”

      瞧,这就是她为什么觉得对方靠谱的原因,根本不需要她多问,想知道的对方自然都会说清楚。

      “这样做成本很大吧?能落实吗?”宴清问。

      苗教授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却斩钉截铁,“和存在的风险以及人命相比,这不算什么。”

      虽然她不知道这一句话背后究竟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但既然她这么说了,政策这样下达了,能够确认执行了,那么就必然有它的道理。

      趁她喝汤的功夫,苗教授又说起了她感兴趣的那件事。

      “我们对森林里那条蛇进行了全面尸检,结果不出意外,它的‘变大’和妞妞是一个方向,与其说是感染和变异,更像是自然选择的优化。”

      “妞妞有德牧和狼青的血统,祖上有近亲繁殖,它出生就有携带部分基因问题,肠胃敏感,容易缺钙,髋关节脆弱。但是那件事发生以后,这些问题都慢慢消失了。体型快速增长是优化的增益之一,自然界大体型生物通常能占据更多优势。”

      “那条蛇也一样。”

      “这种类型非常罕见,目前只出现在动物这一群体里——人类也是动物之一。小徐就是典型。”

      “这么罕见我还能一次碰到俩个。”宴清不得不感叹命运之奇妙,她也没问为什么没提前侦察出巨蛇的存在,是对方本身具有躲避侦察的能力,抑或现代科技还达不到水平。就像她从来不过问所谓综合数据排名第一第二名的具体信息,以及当初她拒绝合作会有什么后果一样。

      他们需要一个强大而听话的下属,那她就会成为一个强大又听话的下属。他们告知的真相是什么,她就会去相信什么。有用和好用就是感染者宴清此刻最大的价值,否则前车之鉴就是那一排排摆满检测仪的密闭房间。

      在没有话语权之前,只需做到乖巧即可。

      至于什么脾气性情交情,那只是附加的情绪价值,并不代表什么。否则坐在这里的只会是三个人,而不是五个。

      她只要有一次失控,一切都前功尽弃。没有任何容错率。

      但这并不妨碍她告诉苗教授自己仅知的关键信息。

      “我在睡梦里……昏迷的那段时间,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别的人。”宴清喃喃,“……不对……应该是我进入了别人的记忆——那个人在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苗教授静静地听。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通感……我觉得它们好像很紧迫……就好像如果不快点把孢子传出去,落地生根,占领更多的土地,就会被什么追上一样。”

      “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模模糊糊的,我也不敢确定。”

      “或许只是那段时间做了个梦。”

      苗教授若有所思。

      “你还记得第一次结茧吗?”老人突然问道,宴清愣了愣,下意识点点头,“……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苗教授笑了笑,安慰道,“小野说很漂亮,就是事发突然,她当时吓了一跳。”

      宴清听到这句话,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扬,“还想用吃的喝的稳住我……年纪不大想得还挺多……”

      苗教授不动声色观察她的微表情,见宴清并没有排斥,便继续说道,“我们暂且把第一次结茧出来的模样称之为初生形态,这种状态你保持了大概十个小时,直到遇到那位‘触手怪’,被激发出现在的变体,也就是第二形态。”

      “据小徐口述,他是在湖边找到你的,那时候你已经完全恢复了。首次第二形态从出现到恢复不到五个小时。”苗教授注视她,“……是发生了什么特殊事件吗?”

      宴清沉默片刻。

      “我那时候……情绪不太稳定,去湖底稍微冷静了下。”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妞妞误会了,它想来救我,甚至都快要把自己淹死——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特殊事件的话。”

      苗教授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眉梢。这倒是没听杨野提到过,是小姑娘刻意隐瞒了吗?害怕自己对宴清有不好的观感?

      想到这点,她忍不住好笑地叹了口气。

      “第二次,107号感染者逃匿事件。你出于自保和清除威胁的目的出现第二形态,也是首次展现出能量场的能力,在力气耗尽之后马上恢复。”

      “第三次,依然是受到致命威胁。但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醒,也没有强烈的饥饿感,对吗?”

      宴清无法反驳,只得沉默点头。

      “第四次,也就是救助站这一次,”苗教授缓缓说道,“你是主动转换第二形态的,是吗?”

      “……我不确定。”宴清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感觉,“我不确定是不是感觉到足够的威胁,还是真的能自己控制了——我当然希望是后者。”至少不会每次面临战斗的时候都那么狼狈危险,至少能获得一点点主动权。

      “你没发现你恢复得越来越快,变体时维持理智越来越容易了吗?”苗教授一针见血,“最后一次,就算炸了一整座体育场,也没有立刻变回去,或者失去理智开始发狂。就连结茧,你也没有像最开始那样变回初生形态。”

      “你变得……越来越稳定了。适应力越来越强。”

      苗招娣不是什么感染者专家——这个世界任何人都不能这样称呼自己。但自从她力排众议顶着巨大压力,递上初步建设感染者监管基地企划案的时候,她就已经接受与人类这个完全不同的新物种出现。

      高活性,高新陈代谢,高兴奋度。这是感染者的共同特性之一,变异基因决定的本能。而本能是无法改变的,只能压制。他们的危险从被感染那一刻就注定了,除非与国家和人民为敌,自由已成奢望。

      她接手了数百个感染者,有强有弱,已杀戮为乐失去人性的,不再信任封闭自己的,能力出众却选择隐匿人市的,各种各样。只有很少一部分能一直维持理智,隐忍自己的脾气,竭力装作正常和普通人生活在一起。

      宴清是,夏至是,周舟是,甚至李台归也是。他们的外表或许充满了蛊惑性,但真正让他们成为特训队的却是性格与自制力。

      他们是为数不多自变异之后从未伤人的感染者之一。而宴清作为其中身体机能最强悍的一个,就决定初始困难翻倍。

      苗招娣知道宴清的特别,但她没预料到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展现出那具躯体的真正能力。

      ……或许并不仅仅是躯壳。

      一个家世普通,背景普通,经历普通的平平无奇的人。周舟曾经是这么评价她的。

      但正因为她只是个普通人,才最能理解普通人的挣扎求生,绝望困境,和充满牵挂,不想低头放弃的勇气。

      她太懂那种失去的痛苦了。目睹最亲最疼的妹妹在眼前离世,猝然得毫无预兆,也许最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茫然无措。而到后来这种感觉渐渐充斥在生活的每一处,再次看到她爱吃的水果,一起走过的楼梯,相似的话语,和不愿醒来的梦……

      亲人的离开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余生漫长的潮湿。她从不愿对别人提起,甚至对江妈妈也是。

      她认为是感染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接受来自己身的变化。讽刺的是祂的白色鳞甲是活的,能够侦察到迅速接近的威胁并极快做出反应。对她而言,就连自.杀都是一种奢侈。

      苗招娣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众多感染者中,单单只有宴清一人拥有如此天赋,她推测了很多原因,万里挑一的体质,得天独厚的天时地利,或者向来稳定滴水不漏的情绪控制能力……后来她明白了,也许都没有,也许全都有。每个人的改变都是独一无二的,原因不能强求。她所经历的一切才能造就现在的那个祂。

      目前来看,对方也的确没有辜负大家对她的期望。

      祂的身上也许还隐藏着更多秘密,亟待被发掘。

      比如她为什么能战胜入侵的孢子而不受改变,比如,她能共感死者——或者更准确而言,被真菌寄生的宿主记忆这回事。

      再比如她所说的,“它们好像很紧迫”,“就好像如果不快点把孢子传出去……就会被什么追上一样。”

      会被什么追上呢?

      自然界的生物往往拥有人类很难察觉到的敏锐感知,下雨前搬家的蚂蚁,地震前乱飞的鹅群,飓风海啸来临前往深海游去的鲨鱼。调节自身激素向上生长获取更多阳光雨露的植物。以及庞然的地下森林网络。

      究竟是什么,让原本不适应人体内生存的真菌一改本性,想方设法都要大肆入侵扩张,穷尽所能散播孢子,繁衍生息呢?

      是地下的,还是地面的威胁?连真菌这种几乎不存在所谓智慧的微生物,也会感到“害怕”的存在?

      回想起宴清的身体数据检测结果:极其坚固稳定的细胞结构,高密度骨骼肌肉,灵活的神经协调能力,不惧外物入侵,坚硬如钻石,灵活而有力。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天生的战士躯体。完美融合感染者和人类的所有特征。

      那么她会是通往那个答案的钥匙吗?

      苗教授收回思索的目光,对宴清温和笑道,“我该走了,你妈妈肯定等急了,她在外面守很多天了,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

      她起身拂了拂衣角,在离开前似乎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听说在来之前你跟她说的是‘很简单的任务’,‘马上就回来’……所以你想好怎么圆了吗?”

      宴清,“唔……”

      ——怎么跟江女士解释,这可真是一件比任务都要令人头大的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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