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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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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玉看着昏过去的少年,心中一惊,慌忙扶起了他。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掌心内传来滚烫的温度,微微悬着的心才放下一点。
还好,没死,只是发热晕过去了而已。仙君有气运庇佑,这凡间的小感冒肯定对于仙君来说不值一提,她心里这般想着。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的无常,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往往最容易发生。
即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萧厌移回山洞。
地上躺着的少年,原本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容此刻泛出不正常的红晕。
即玉摸了摸他的额头,掌心的滚烫犹如在摸一块烙铁。
即玉已经飞升了将近两百年了,曾经在凡间生活过的种种,都只剩下一些零碎的记忆。
她记着遇见这种情况,首先要给发热的人降温。于是,她摸出刚才那块给萧厌擦脸的手帕,好在,离山洞不远处便有一条小溪。
她将手帕打湿,再折回山洞,将湿帕子敷在萧厌额上。
荒山野岭,根本找不到盛水的容器。她只能在山洞和溪水边来回跑。
看着手中再一次变得微微发热的帕子,又伸手探了探依旧滚烫的额头。
即玉唉息,原来历劫的仙君,也如同发言人一样脆弱呀。病得如此严重,看来只能找郎中了。
夜幕将垂,大街小巷的店铺大都已经打烊。
即玉扶着意识不清的萧厌,叩响了一家小医馆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扎着双髻的小药童,他的目光落在了浑身伤痕,连袍子都被殷红鲜血浸透了的萧厌身上。
顿时稚嫩的童音都带上了些惊慌:“阿爷,阿爷,快过来!这个有个伤的好重的哥哥!”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住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待看清楚萧厌身上的伤痕。
他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长叹一声,伸出布满老茧干枯的手摆了摆,作势就要关上大门。
即玉对此早有经验,她扶着萧厌往前一步,半个身子直接压在门上。
“医者仁心,求您救救他吧。”
一路走来,他们不是没有遇见过其他的医馆。
大的医馆,诊金高昂,她付不起。
小的医馆,看到他身上可怖的伤痕,怕惹上什么祸事,都不敢救。
眼前的这家医馆,是她今晚所能找到的最后一所了,如果这一家医馆还不愿意救,那,这渡劫的仙君只怕危险了……
一直在昏迷中的萧厌情况糟糕,非常之糟糕。
用凡间的词来形容就是,十万火急,命悬一线。
身上那几道致命的刀伤一直流血,即玉用尽了各种手段,却怎么都止不住血。
他的体温烫的不可思议,甚至已经开始说呓语。
即玉毫不怀疑,按照这温度烧下去,明天这人不死也得被烧成个傻子。
那个白发医者为难,道:“姑娘,这……不是我不救,这公子受的这些刀伤,我只略略瞧上一眼,便知道是刀刀致命伤啊。这,这乱世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可万万不敢招惹那些亡命之徒。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啊……”
总而言之,形势之所迫,不能苛求。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找到的仙君因为一场高烧死在自己眼前。
即玉垂下眼睑,看着躲在老者身后的小孩童。
小孩长得玉雪可爱,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怯怯的盯着眼前两人。
“这是你的小孙儿吧?”
老者警惕的点了点头,目光严肃的盯着两人,伸手将背后的那个小孩童推进了里屋。
她低下头沉默良久,再抬眼时,一字一句道:“你孙儿不日便有血光之灾,这是天劫。你今日若救他,我可保你孙儿一命。”
少女声音轻柔,目光澄澈,那听起来就像扯谎的言论一字一句从她嘴里说出来,不急不缓,竟让眼前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忍不住相信。
似乎意识到自己想法的荒谬。
老者怒极反笑,“姑娘,我虽不愿意救这位公子。你也大可不必下这么狠的诅咒来咒一个黄发小儿。我家小宝无病无灾,还是稚童一个,何来杀身之祸?”
“我略通一些占卜之术,老人家你且听我说的对不对,他是不是从小被你带大,没见过父母双亲?你哄骗他说父母在外面做生意,可真是这样吗?”
即玉那双漆黑的双眸凝视着老医者,仿佛真能看透他的过往,对上那双眼竟叫老医者打了个寒战。
“他母亲是南疆蛊女吧……”
即玉没有再说下去,她看到了里屋那个探出来好奇的小脑袋。
老医者也发现了,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恳求。
“姑娘,别当孩子面说……”
眼瞧着肩上的人要滑落下去,即玉费力的将烧的神志不清的萧厌往她身上挪了挪,道:“他这劫虽是死劫,但九死仍有一生,我有法子让他平安度过。但你要先为他处理伤口,至于他这伤你能不能治好,只需你尽力,余下的我不苛责。”
老医者听这话也知道,不得不帮这个忙,帮着即玉将萧厌扶了进来放在榻上。
他端了一盆水,又招呼着小童取来火烛,药酒。
他一边抓的一些干草药放在药杵里捣碎,一边道:“麻烦姑娘为这位公子褪衣,我好为他的伤口上药……”
即玉点了点头,依言照办。
沾着血水与泥水的锦服被一层层小心翼翼的脱下,露出血肉模糊的胸膛。
每一道刀口极深,连带着皮肉外翻,看起来分外狰狞。
即玉拿着沾湿了水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将伤口周围的泥水擦拭干净。
她的目光落在伤口上,眼中闪过疑惑。
这仙君在被她找到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会受如此重的伤?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医者在看清楚伤痕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姑娘,你这相公是干什么活计的?这些伤道道都是奔着夺命而来的。”
听到别人误解了他们的关系,即玉有些尴尬道:“我也不知道……我发现他时他已经伤成这样了。而且,我并不是他的妻子。”
老大夫有些惊讶,即玉搀扶他而来,又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上力。他自然而然的将他们的关系默认为夫妻。
老大夫将磨碎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又取来白布将伤口仔仔细细的包扎。
“我方才还配了几副药,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昏了过去,能不能挺下来就看他自己了,姑娘,劳你今晚多照看着他些。”
即玉摸着少年的额头,掌心的温度依旧滚烫,她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
配着药酒又给他擦了几遍身子后,即玉拿着医者配好的方子去药房煎了一副药。
在回房时,路过一间亮着烛火的房,门微微虚掩着,里面传来老大夫与小童的声音。
“阿爷,刚才那位姐姐说的是什么呀?我爹娘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他们从来不回来看我。”
“怎么会呢?你可是你爹娘的宝贝,我家小宝这么乖,你爹娘呀,他们……他们只是在外头有事,他们的心里是念着小宝的呀。你瞧,阿爷前段时间才接到他们的信。全是关心我家小宝的。”
“爹娘的信?!阿爷快念,小宝想听!”
“好。”
“吾儿阿宝,近来天凉,可添衣否?饮食起居一切可还好?……”
老大夫眯着眼睛,借着微弱的烛火,试图努力的看清信纸上的字,用着沧桑的声音磕磕绊绊的一字一句的念着。
他膝盖上趴着的小童撑着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听得分外认真。
眼前这一幕的确很温馨……除了,是假的,即玉心道。
她站在门口,垂着眼眸听了一会儿,而后悄无声息地端着药碗走开了。
可是即使是假的又怎么样呢,至少,他为那不染尘世的孩童构建了一个美好。
两百多年的岁月,改变了这个大陆许多。
王朝,货币,风情,商品……只有这凡间的一些温情,即使历经岁月洗礼,也依旧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