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端》江且眠

18、第 18 章

　　帐中炭火渐渐烧旺，说话声仿佛也小了许多。

　　姬潇月迷迷糊糊醒来，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靠着偃惹睡着了。

　　她愣了愣，先是坐起来环视一圈，见杨寒礼她们三个还在说话，只有偃惹回头看她。

　　“冷吗？”

　　他小声问。

　　姬潇月微微摇头，人却又往身上不知何时被披上的披风里缩了缩。

　　她其实有点热，但自己失态后又太过羞愤，只能缩在披风里掩饰。

　　更热了。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着的，还靠在偃惹身上，这多冒犯啊，虽然偃惹不一定会怪她，可是……

　　姬潇月暗叹一口气，但似乎被偃惹发现了，对方动了动身子，神情自若，问：“怎么了，睡的不舒服？”

　　还提！

　　姬潇月瞪了他一眼，耍赖道：“我把你之前说的话忘了，你再给我说一遍吧。”

　　偃惹眯眼想想，“就刚才说的？”

　　姬潇月不说话，但神情分明写着说什么都好，只要不提睡觉的事。

　　偃惹没忍住勾起嘴角，点头道：“我问你想不想去找雪鹿。”

　　见对方不说话他就继续说：“外面雪停了几天，之前躲雪的动物都可能出来觅食，如果想去找，现在当是最好的机会。”

　　雪鹿啊。

　　姬潇月看着前面还在说话的三人，总觉得不妥。

　　“为何要现在去找雪鹿？”

　　境内的胡人都找到了吗？如今边关的战事还没结束，怎么偃惹丝毫都不紧张这些事？

　　她不解转头，盯着偃惹同样转过来的眸子不说话，盯了半天也没从对方坦荡的双眼看出些什么。

　　怎么会呢。

　　“因为这些天是最好的机会，我们从这儿进原沿着关阳山走，也许有机会见见。”

　　姬潇月盯着他，还是有些不懂。

　　“今天？”

　　“今天……”偃惹垂眸想想，“今天去天黑赶不回来。”

　　姬潇月猛地收回视线，不对，说不上哪儿不对，但她感觉偃惹在骗自己。

　　于是她又不说话了，自己缩在披风里，抱着胳膊出神。

　　偃惹也收回视线，余光扫到，无声叹了口气。

　　“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对面坐着的杨寒礼突然道，“已经在帐中坐了很久了，你们俩干脆一起出去转转。”

　　姬潇月轻声应下，收拾了心情站起来，将披风还给偃惹，“我出去走走。”

　　偃惹等她出去才收好披风跟出去。

　　只是几句话的过程，两人之间好像产生了很大隔阂。

　　等他们都出去赤笙好奇哎了一声，凑到杨寒礼身边，“怎么觉着他们两个好像生气了？”

　　偃小妹也点头，“明明没有吵架。”

　　杨寒礼哈哈笑起来，拍拍偃小妹脑袋，“不是只有吵出来才叫生气，生闷气也是生气一种。”

　　“所以为何？”赤笙追问。

　　杨寒礼则摇头，“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屁孩儿就更别管这些了。”

　　“那我也出去透气。”偃小妹是个刨根问底的性格，在杨寒礼这里找不到答案就想跟出去看，被杨寒礼一把拉住。

　　“我故意把他们两个喊出去的，你追出去干嘛，那我做这些还有意义吗？”

　　赤笙不懂，抱着胳膊沉思，偃小妹被喊住好不愉快，也抱着胳膊生起气来，还气势汹汹的哼着，“我也生闷气。”

　　气的杨寒礼哭笑不得。

　　这事怪偃惹。

　　他一脸忧思追着，在见到姬潇月后又收起表情，像以往一样轻松笑着，“怎么突然心情不好了？”

　　姬潇月头也不回踩着地上的脚印，一步一步不知道是谁踩出来的，往山里去。

　　这几天消停日子太过安逸，让她几乎忘了她和偃惹不同。

　　偃惹有时候不会有话直说，这是她与姬潇月最大的区别，也是姬潇月最不喜欢的一点。

　　何必找一个如此蹩脚突兀的理由，有什么话直说就好，她虽然任性，但觉得会讲道理。

　　“其实你是想把我送回偃府。”姬潇月突然停下，转身盯着偃惹，眼中满是怒意。

　　偃惹本在后面跟着，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堪堪在姬潇月面前停住，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的几乎贴上，呼吸间温热交缠，实在近的有些过分。可姬潇月丝毫都没有躲，冷冷盯着偃惹。

　　他头一遭见这种眼神。

　　他不能骗姬潇月，这次绝不能。

　　他往后退开一步，拉开距离，“我觉得偃府会更安全，我想送你回去，但是我也想带你去看雪鹿，我想着等我们找到了、见到了，就送你回偃府。”

　　“境内的胡人都找到了？”

　　“基本上都抓回来了，偃府有护卫，比这里好些。”

　　“这里有十几万士兵，岂不是更安全？”

　　“……可”偃惹张了张嘴，“可你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我不想让你受这些委屈。”

　　姬潇月才不信他的鬼话，“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但是她不想问了。

　　偃惹实在不是一个爽快性格，她不喜欢。

　　偃惹没办法了，只能跟在姬潇月身后，绞尽脑汁想自己应该如何再解释。

　　总不能说出真相。

　　是他恍然梦醒，发觉如今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他们两个总归是要分离的，不能一辈子如此和睦安好的相处，这可能是他们最后能相处的一段日子了。

　　偃惹不想姬潇月难过。

　　她那么感性，会为本不相识的异族人难过，会为毫无关系的偃家抱不平，甚至有牺牲自己给偃家换一些利益的想法。

　　他不敢想，如果任由心底感情发展，最后分别时会什么样。

　　他不能如此自私，他不能留下姬潇月，不能毁了她。

　　她应该自由的活于天地间，将来有一日与自己真正爱慕的人厮守一生。

　　可同时他又了解姬潇月的性格。

　　怎么可能去走被自己安排好的路，她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那活泼性子里裹着满满的肆意。

　　于是就像如今这样，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就去找雪鹿吧。”姬潇月走至山脚，离营地有些距离，她转身看着偃惹，算是自己妥协一步。

　　偃惹还是不知道如何讲，找到雪鹿，而后就是送她回偃府了。

　　他看着姬潇月发顶，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那双眼睛明亮透彻，一眼就能看穿自己心思。

　　“就明天。”

　　姬潇月稳着声音说出这句话，“明天就去找，不管找不找得到，明天下午都要送我回偃府。”

　　偃惹神色一僵，终于垂眸去看她眼睛，可是姬潇月移开了视线。

　　他心里堵了一口气，半晌才点头，声音略显僵硬，“好。”

　　姬潇月点头，率先迈步回去。

　　偃惹又只能跟在后面。

　　两人都不说话，与之前有说有笑的样子截然不同。

　　姬潇月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她几乎要气死。

　　好声好语的哄自己开心，最后竟然是为了一把把自己推开。

　　偃惹简直是她见过最可恨的人。

　　绝不是为了安全，也不是为了那一口两口可吃可不吃的东西。

　　他就是要把自己推开。

　　姬潇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无法理解。

　　再往后想想，是不是等冬月过了就要送自己出去，告诫她以后千万小心，别再进冰原了。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从开始就一直在等着冬月过了送自己出去。

　　姬潇月被自己气的一哽，是她自作多情，算她自讨苦吃，她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她越想越气，脚步也越走越快，到了营地里，一步迈上被人踩硬的雪上，身子猝然失衡，整个人向后摔去，偃惹眼疾手快将人接住，扶稳了还没等问一句，手就被对方推开了。

　　姬潇月语气冰冷，脸上也满是不耐烦，甩开手继续往前走，“别碰我。”

　　偃惹愣在原地，听见动静出来的蒋骆和偃惹对视，挑眉问他情况，偃惹微微摇头，苦笑一声摆手追上去。

　　好在撞见这一幕的是蒋骆，他性格沉闷可靠，不会把事情外传，不然不出一个时辰，全营都得知道他们小将军惹姬姑娘生气了，还气的不轻。

　　他们两个生气这件事杨寒礼她们看得见参不透，可把三个聚在一起聊了一下午的人给急坏了。

　　姬潇月回帐以后虽然还在和偃惹生气，但面对偃惹半试探半演示的举动一切如常，倒是没再躲开，她向来体面，不会把事情闹大闹僵。

　　于是其他人看见的是两人之间气氛诡异，可还是坐在一起，偃惹还是会倒茶换水照顾姬潇月，姬潇月也不会拒绝。

　　到底是气没气，还是和好了但气没消。

　　又是因为什么事呢？

　　晚饭时，赤笙吃不惯这清汤寡水的饭菜对着饭菜发呆，一旁偃小妹安慰她明天起来可以去山上打些野味回来。

　　姬潇月原本安静吃饭，尽量忽略身边的偃惹，却在听见偃小妹这句话时眯了下眼。

　　她装作随口一提，“明天我们也要出去，可以一起。”

　　偃小妹好奇问：“你们明天去哪儿？”

　　姬潇月啊了一声，轻轻回复：“去关阳山下转一圈，不过有点远，你们一起吗？”

　　偃小妹还在想确实有点远，一旁的赤笙已经点头答应下来，“一点儿不远，一起去吧，那边还有野鹿，多打些回来，给大家改善伙食。”

　　她脸上油彩在下午时就洗掉了，姬潇月笑看她点点头。

　　略高的颧骨和鼻梁看着和身边坐着的偃小妹区别很大，她是胡人，却在如今两国交战时把大楚士兵当自己人。

　　这样是否对她不利。

　　姬潇月想想如果是自己这么做，估计再难回大楚了吧。

　　她没说什么，只是答应了明天一起去关阳山。

　　一旁偃惹表情凝重起来，姬潇月主动邀约她们，她一定会做些什么。

　　偃惹侧头压低声音提醒：“还是分开走好，有她们跟着我们不一定能找到雪鹿。”

　　姬潇月默默一瞥，“是吗，但是我也没想着真能找到雪鹿。”

　　两人静了一瞬，姬潇月轻笑着看他，眼神刺人，“你不是要送我回去吗？”

　　偃惹腿上放着的手骤然一缩，表情僵硬转回头不说话了。

　　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