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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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先听人说，落巫镇上的人都穿着皂色的衣裳。”
说话者是一名带着黑色幕篱的少女，她一手支着头，一手往嘴里送着糕点，似乎在同什么人小声说着话。
“今日一看其实不然，净是些人瞎说。”
她一嬉，话里也带了点笑意。
周遭的人听了她的话却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或匆匆结账离开了茶馆，或招过同行的人带着东西远离举止堪称怪异的少女，或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异乡人。
因为那少女的对面根本没有人！
一时之间，茶馆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令茶馆的小二十分苦恼。
他搓着手，讨好似的说道：“这……这位客官，您看您要不要续壶春茶？额……不用钱，就是想跟您商量一下这……”
少女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同她说话，她微微抬起头看向小二。就算一双眼睛隔着幕离，那小二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惊讶，便停住了音。
少女用素白的手指在茶杯上一绕，不动声色地将一只躲在茶杯之后的小纸人收入了袖中。
“劳烦店家了。”少女答到。
“不过说起来，确实还要向店家打听个事。”说罢，并将一粒碎银摆在了桌上。
那小二听到这儿便觉得遇着个阔绰小姐，先前的疑虑也被眼前的孔方兄打消了大半。将那一粒碎银扫进了自己的裤兜，殷殷的说：“诶！贵客您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少女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觉得这小二倒也是个实在人。
“没什么别的，只是想问问这落巫山如何上去？”
“哦，您也是来找山上的仙人们求药的吧？这山自己是上不成的，不过您运气可真好啊！今天仙人们正巧下山来呢，您可以去东头的善堂找找……”那小二背过身边帮少女续新茶边絮叨。
今天他们不下山，那他们的祭祀大典估计就完不成了。少女暗暗的想，但还是要快些过去，免得他们以为我跑了告诉阿娘。
少女见那小二兴致勃勃的也没有打断他，自顾自离开了。
等到小二转过身来时，那名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桌上留下两只飘着三五根茶梗的白瓷杯、茶水钱与一张字条，那字条上写道：有劳，新茶归你了。
小二：“………”您早说啊。
少女向镇子的东边走着。
“祖宅那边还倒春寒呢，这边倒是已经有夏天的迹象了。”
一只不知何时爬上少女肩头的纸人点了点头，它坐在少女的肩头环着一朵鹅黄的野花。
“又胡闹，快下来，可别吓着别人。”
她的语气不带丝毫的严厉，带点嗔怪的意思。又想到有幕篱的遮挡，旁人也看不真切，就不再催促可那纸人，还是它还是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抓着野花的手一松，慢慢的蹭回了袖口。
人走风过，那花落在青石板缝里片刻便没了踪影。
镇东头的善堂不算近，但少女也不急这片刻的时间，在巷陌中慢行。
终于，善堂到了。
绕过影壁，善堂里的人远比少女预计的少。
发丝斑白的阿婆，抚顺鬓边的碎发，侍弄着墙边的花草；老头们聚在一起，下着棋嚼着苦丁茶；个头不高的小鬼头们拖着衣服上的碎布条，在门柱边打闹着，给善堂添了几分热闹。
带着黑色幕篱的少女十分突兀。
众人齐齐看向立在影壁旁的少女，没人说话·气氛非常的尴尬。
“打扰了。”少女轻说了一声，转身跨出门去想看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请留步，姑娘可是来寻什么人的？”
说话者是从里屋探出身子的一名女孩儿，看着比少女还小两三岁，个头也不是很高，搬着竹篾熟练的挑炼着草药。
“南州江家，江颜，见过姑娘。”江颜摘下幕篱，微行了一礼。
“来此地是为了上落巫山，不知姑娘可有门道？”
“呀，是江小姐，我可把你等来了，你长的可真好看啊，跟个瓷人儿似的。”
江颜理了理裙摆，脸上有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说道：“不敢当，谬赞了。”
小人倒是在袖中骄傲的挺起纸做的胸膛，替自己的主人欣然接受了这句赞美。
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草药架旁的小姑娘挠了挠脸颊，顶着有些泛红的耳根，继续在竹篾里挑拣。
“对了，我叫逐月。稍等片刻，等我拾掇好这些东西，我们就可以上山去了。”
江颜点头示意逐月先忙。
她也不懂这些，草药这种东西既可以救人，也能害人，贸然动手反倒怕给逐月帮了倒忙 。于是便索性装起了石像，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逐月满善堂窜来窜去。
逐月的手脚倒也快，很快便收拾完毕。
临到要走时，那帮小鬼头还塞给逐月和江颜一人一包糖山楂。说自己舍不得仙人姐姐，让仙人姐姐多来看看他们云云。
逐月也一一应下了。
等到距离善堂有一段距离时，逐月开口道：“一开始我们给善堂里的人送药草的时候，镇上的人还都十分抗拒，毕竟我们是巫嘛，总有骗子坏我们名声，到后来他们发现我们没有恶意，关系才缓和下来。不过也是，谁会让一群平时自己山都不下也不允许别人上山，还喜欢捣腾蛇虫鼠蚁的名声差劲的巫医来照顾老人和孩子呢。”
逐月像是在自嘲的喃喃自语，但江颜也听了个真切。
“不过，巫医不分家嘛，现在的人已经对我们很友善了，还叫我们治病的仙人呢！”
此时，烈阳高悬，大街上行人寥寥，卖货郎们也都挑起哐啷作响的担子，悠悠的归家避暑去了。
逐月领着江颜钻入一条小巷子，七弯八绕的离开了落巫镇。约摸又走了半个时辰，江颜她们来到了一处断崖前。先前画风一转，絮絮叨叨的为她介绍本地风情的逐月停了下来，从布包里掏出了两块长布条。
“江小姐，把眼睛蒙上吧，我们快到了。”说着，将布条递给了江颜。
江颜接过布条，摩挲着起毛边的纹路，便逗她道：“怎么？这落巫山上是藏了什么天材地宝不成？连入口都这么隐蔽。”
“不不不，啊呀，江小姐你听我解释，连我自己都要蒙着走的。”逐月以为她误会了，忙摆手急道。
“您也知道，我们……以前就挺不招人待见的。战乱时期的先辈们为了自保，也为了防止一些毒物跑下山来，就在这入山口设了瘴，它会扰乱你的视觉，所以倒不如不看，万一一不小心看错路跌下山崖可就糟糕了，就算你在这瘴气里到处乱跑，误打误撞闯进了山门，还可能会被巡逻的人打晕丢出来。”
知道缘由后，江颜也不矫情，麻利的将布条蒙在了眼上，任由逐月拉着她走。
“您是我带上山的第一位客人哦！安心被逐月牵着走就好了。”
嘴上说着危险但逐月的速度不减分毫。
她像是一头撒欢的鹿，领着江颜在看不见的峭壁边横冲直撞，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险些将扒在江颜袖中的纸人颠出去几次。
“好啦，我们到了！”逐月示意江颜将布条摘下，手叉在腰上，眼神里的自豪像是在打架中获胜的小孩儿。
江颜看了看身上粘的叶子与微散的发丝，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她作为“第一人”的后果。
再向山上走，树林阴翳，斜径难行。
“可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没有巡山的人？”逐月嘀咕着。“啊，今日巡山的该不会是她吧？呿，定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偷闲去了。”
她？
江颜的眼里突然扫到一抹亮光，等到再抬眼一寻，却又消失不见了。
“啊！”
逐月脚步一缩，双手还护住自己的头。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定眼一看，是一颗石子。
吧嗒，又是一粒石子，它被逐月躲过落入了郁郁山林之中。
“叶朝云！你给我出来！”逐月似乎恼了，像一只炸了毛的狸花猫，对着四周的林子叫道。
“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向叶老头告你的状了！”
“横竖也不是没告过，老头子可管不住我。”
江颜看到一人从树后走了出来。
叶朝云左手虚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右手捻着头发上的银饰，懒懒散散地向江颜她们走来。
等到她走近了，江颜才看清楚她的样貌。
叶朝云身形比江颜和逐月都要高挑，一双瑞凤眼，长而上挑，眼底嘴角都带着一丝笑意。她半边脸被笼在阳光之下，高高束起的头发随着闯过枝丫的山风纷飞。
“呦，这回又带了什么来呀？不会又带了什么活物吧？”
叶朝云半倚在树上打趣道。
“以前你带回来的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可是没一个能养活。咦？这次怎么还捡了个人回来？”
逐月的脸气得通红。“你说什么哪，这位可是贵客，不得无礼。”
“这人的嘴可真欠。”江颜腹诽道，堪堪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江颜，是来此地帮助准备祭祀大典的。”
“啊，果然是贵客，那么请吧江小姐。我带你去找叶老... ...不叶族长。”
“对了，逐月。”叶朝云侧过身来看着她，“寻星那小子在林姨那儿，你要是再不过去的话，怕是你的点心就要被吃光了。”
“什么！寻星你给我等着！”说罢，逐月的便一骑绝尘冲进了寨里。
叶朝云将手中的头发向身后一甩，正了正腰间的佩剑，也领着江颜进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