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十里锦书

38、坦白

　　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我突然有些看不清宋辕脸上的表情。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进来了几个下人，将堂前桌上以及床边的蜡烛点燃，室内立马亮堂了起来。

　　待他们出去后，宋辕方继续道：“后来，当你试图想抓住我伸出的手时，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自己仿佛就像你黑暗里的一束光，溺水时的一块浮木。那一瞬间，我决定救你。”

　　听完他的话，我愕然地张大嘴。万万没想到，他之所以决定救我的原因竟是如此。虽感激他的良心发现，但我总觉得他的这番话让人有种不适感。

　　未等我细想，宋辕突然问道：“你会不会怪我一开始的见死不救？”

　　我慌忙挤出一个笑容，“不会，若不是你，估计我早死了，我又怎会怪自己的救命大恩人呢。”

　　他似乎有些不信，“真的？”

　　我斩钉截铁道：“真的，我只是好奇，你既然救了我，事后又为何频繁试探我？”

　　提起当初的试探，宋辕明显有些尴尬，面有疑色道：“当时，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却不记得自己家在何方。不仅如此，你还懂手语，这一切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和你相处的那些日子里，虽觉得你很特别，也很古灵精怪，但我更害怕你是被刻意安排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所以我才会不停地试探你，试图查出你的来历与接近我的目的。”

　　对于他的解释，我并非无法理解，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他。

　　说起手语，我陡然想起一个尤为关键的问题，“那你为何装哑？”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望向我徐徐道：“他将我留在都城，你如此聪明，想必并不难猜到吧。”

　　他说得没错，我确实能猜到他会装哑的原因。他身为皇子，在皇兄登基后，按理是要去封地的，但是皇上却将他留在了都城，留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切不言而喻。但也有可能他的皇兄是真的心疼他顾恤他，才会将他这个可怜的弟弟留在自己身边，方便自己照应他。毕竟，当初宋辕的母妃，柳贵妃好歹也掏心窝地疼爱了他一场不是？

　　我试探性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皇兄将你留在都城的原因，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许他是真心……”

　　未等我说完，宋辕突然冷笑一声，“真心？你将皇家的事想得也太简单了。”

　　“可是你皇兄不是在你失语后一直为你遍寻名医吗？而且还在你的生活上如此优待你。这次也是，一听到你受伤的消息，立刻派了这么多太医过来，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在意你这个弟弟的。宋辕，这一切，或许，或许是你多心了。”

　　我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可能会让他生气，但是想起当初他对我的各种试探，我还是觉得，他对皇上的怀疑，有可能也是他自己的疑心病在作祟罢了。最重要的是，多疑最是伤情，我担心他因为自己的敏感多疑，错过真正在乎关心他的人。

　　然而宋辕并未如我想的那样生气，听完我的一番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

　　被他盯得有些难为情，我通红着脸，抿了抿嘴侧首避开他的目光。

　　他伸手将我的右手牢牢握在他的掌心，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从手心传来，似有电流经过一般。这一刻，仿佛心跳漏了一拍。在我试图挣脱开他掌心的束缚时，他手上的力道又微微的加大了些，却并未过重。我知道，他是害怕自己会像刚刚那样捏疼我。

　　想着他现在正是身心脆弱的时候，我便放弃抵抗由着他了。不就拉个小手嘛，有啥大不了，瞧我这出息。

　　屋里的气氛慢慢变得暧昧起来，与他就这样静静地坐了许久，坐的我眼皮犯困，忍不住想要打哈欠却又怕失礼，憋着眼泪涨满了眼眶，让人很是难受。

　　总这样坐着也不是回事，我突然转头向他问道：“当初除了试探我外，你还做了些什么？”

　　我突然这么一问，宋辕神色一变松开了我的手，沉思片刻方怯怯道：“我不敢说。”

　　他话刚说完，我瞬间笑出声，他居然也有不敢的一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见我笑得甚是开心，宋辕试探性地说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我大手一挥道：“说吧，不生你气，哈哈。”

　　事实证明，我高兴得太早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觉得此刻的我像个憨逼。

　　“你还记得那次在井边的事吗？”

　　我回忆了一下，“你说的是被雷劈的那次？”

　　说起这事我就生气，至今我还记得那次的场景，在得知我被雷劈后，他坐在我的床边，一本正经地比划着，说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被雷劈晕了的……

　　堂堂一个王爷，他也忒不厚道了些。

　　宋辕摇了摇头道：“不是那次。”

　　不是那次，那还有哪次？我努力回想了半天，在他的提醒下才回忆起是我试图通过跳井回到现代的那次。

　　“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然后呢？”我一头雾水道。

　　宋辕再次要求道：“说好了不许生气，不许不理我。”

　　我逐渐开始不耐烦了起来，“……放心吧，我发誓，我绝对不生你的气。快说吧，再磨磨蹭蹭的，我可真要生气了。”

　　宋辕踌躇了一会儿方道：“那次，其实，其实我想吓唬吓唬你，试试你是不是我皇兄派来的探子。”

　　……我的笑容戛然而止。

　　见我脸色不对，宋辕急急解释道：“如意，我发誓，我不是真的想让你去死，我只是……”

　　我打断他的话，“停，你让我静静。”

　　我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外表温润如玉的男子，不仅隐藏了那么大的秘密，甚至还差点送我见了阎王。

　　想到这，后背突然泛起一丝凉意。眼前的这个男人，上一秒还在跟我表白呢，结果下一秒就坦白了自己当初差点让我噶在井里的事实。若不是当时我从水里看出不对劲，及时转过了身，说不定我早已……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低估了他的多疑，如此看来，也难怪他对自己的皇兄，……会有那样的猜测。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我后怕的手心冒汗，双脚也直打哆嗦。不是我胆小，我只是……好吧，我确实是胆小，老娘都快吓傻了好吗？

　　我想，此刻我的脸色定是比猪肝还难看，我呼地站起身。

　　宋辕紧张道：“如意，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事到如今，我也很后悔。”

　　见我傻楞楞地站着不说话，宋辕焦急地想起身拉我，结果还未起来，就听他痛苦地“啊”了一声。

　　门外的长亭敲了敲门，担忧地问道：“王爷，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

　　听到长亭的声音，我方回过了神，转头一看，只见宋辕嘴唇发抖，眉毛紧皱，脸上全是冷汗，都这样了还半撑着身子想要起来。

　　我急忙过去想扶他躺下，结果他死活不肯，牢牢地抓着我的手臂，咬着牙关强忍着疼痛道：“如意，你，你若生气，你打我骂我都好，只求你，求你不要离开。”

　　我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低头苦笑，“你是堂堂王爷，我岂敢打你骂你。”

　　“你如此说，便是真的生我气了。千错万错，都是，都是我的错。”说完他突然咳嗽起来。

　　见状，我掏出袖子里的手帕递给他。

　　他接过手帕继续解释道：“当初的事，我，我已是万分后悔。你若是不肯原谅我，那我，那我死不足惜。”说完，他拿起手帕捂住嘴，更加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用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背，试图让他好受些。想让他躺下去再说，他又坚决不肯，只泪眼婆娑地望着我，眼中满是哀伤和抱歉。

　　他这样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我如何还能铁石心肠呢？罢了罢了，我知道他当时也并不是真的想杀我，他无非就是想试试我的胆识与能力，看看是不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谈什么原不原谅的，那些都过去了，也不必再提了。好好躺下养着，你若是因为我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你那皇帝哥哥定不会放过我的。”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你信我。”

　　他不仅多疑，还执拗，我无奈道：“你若死了，谁护我？”

　　闻言，他这才老老实实地躺好，手里还紧紧地拽着我的那块手帕。

　　这时，门外的长亭不放心地再次询问道：“苏姑娘，王爷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宋辕回道：“不用了，没事。”

　　见他脸色苍白，状态也不是很好的样子，我担心道：“不如让太医过来瞧瞧吧，你这样我不大放心。”

　　“我不想别人来打扰我们。”

　　……都这样了，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他躺在床上，嗓音轻缓道：“如意，我……”

　　“我知道，不必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好，都听你的。”

　　他乖巧听话地躺在床上凝视着我，目光柔情似水。

　　为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突然拿起水杯问他渴不渴。

　　他笑了笑，“不渴，刚刚喝得有点多。”

　　“好。”我放下杯子坐回他身边。

　　“如意，要不，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让长亭进来，我想，我想……”

　　前一秒还怕我生气离开，下一秒就让我赶紧走，呵呵，男人。

　　“你想如何？”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回答我。

　　见他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我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呀，我可以帮你。”

　　宋辕面露尴尬，吞吞吐吐道：“你，你帮不了。”

　　他这样反而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心想还有啥是我帮不了的。

　　见我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宋辕轻轻叹了口气，别过头道：“我想，我想……”

　　快急死我了，真是钝刀子割肉——不爽快！

　　“哎呀，你到底想干嘛你就直说嘛，干嘛吞吞吐吐的急死个人。”

　　他把脑袋别向一边，“我想如厕！”

　　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

　　瞬间安静的房间里，除了无语的他，还有沉默的我。

　　此刻的我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人家明明已经暗示我离开了，我却非要在这追根究底。这下好了，好奇心终于得到满足吧了。真的是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我，我去喊长亭来。”说完后，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门后，打开房门慌慌张张地逃离了这个让我难堪的地方，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长亭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