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郊有禾华（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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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的天露出鱼肚白，朝露欲滴，晨风伴着鸟鸣声。
姬禾郑重的换上浅黄色的上衣下裳，梳理好长发，侍女灵巧的手将头发中分，前半作发髻盘于头顶，固以玉钗，后半用飘然的藤黄丝绦捆住，自然的垂到了腰下。
院子里水池比铜镜更能清晰倒映人的容颜，姬禾在水边一边对照铜镜，一边对照水面的倒影，“二哥离开西岐时，我才八岁，我已经十五岁，和以前已大不同了，他还记得我的样子吗？”
侍女想帮姬禾画朝歌时兴的妆容，姬禾拒绝了，“描眉染红唇就行了，我怕哥哥认不出我。”
梳洗完毕，姬禾带侍卫就出门了，伯邑考据说还是避开姜奾的亲人，悄悄去姜奾所属的乐府拜访了姜奾。
姬禾的未来嫂子姜奾是东伯侯旁支，是二王子殷寿王妃的堂妹。父亲说，姜奾出生后目不能视，耳朵尤其灵敏，从小就能辨别五音。
不过这也不是很稀奇，在大商很多人因为盲目而听觉尤其灵敏，能在音乐上有很高的天赋。王宫里的乐府就有很多这样的人，被称之为乐瞽。商朝的舞乐属于祭祀的重要的形式，在王宫掌管礼乐的乐师地位如同掌管祭祀的祭司，有很崇高的地位。
当今最擅乐的人，莫过于掌管乐府的乐师，师延。世人皆说，他的琴声能引来百鸟朝鸣，能引神仙下凡聆听。
而姜奾的传说就与师延相关，姜奾因目盲从未离开东夷，自幼在东夷海畔学习音乐，在她堂姐生辰时，她随母亲来朝歌祝贺，恰巧参加了女娲庙的乐舞祭祀，听到了师延的琴声，眼睛竟然可以视物了。众人皆叹，师延更是立马收下姜奾做徒弟，称她将是下一任乐师。
姬禾的大哥伯邑考也擅乐，琴和篪是他最爱的乐器，每当听他的乐声，总会使人心情变得宁静，连小动物在听到他的乐后不再怕人，敢于亲近他。
姬禾觉得，他们会是天作之合。
姬禾虽然是千年之后穿越而来的人，但是她并不记得关于商的历史，她知道的关于商的未来都是女娲的点拨和父亲的占卜。
她不知道，属于姜奾和伯邑考的故事，就像未落笔的画，未团圆的月，永远残缺，从未圆满，连史书也未能来得及用寥寥几笔记下他们的遗憾。
此时的姬禾，正换好了新衣，也未知她即将奔赴一场金风玉露般美好的相逢。
***
质子旅会在城郊的营地里训练，也会和王宫的侍卫巡逻，姬禾在城外等质子们和侍卫交接的时刻，那时姬发会有一个时辰的早饭和休息的时间。
姬禾在城外的一处树荫下看着远处交接的两队人，只待姬发走得离王宫侍卫远了些就去找他。
突然，一声虚弱的猫叫，传到姬禾耳边。她一抬头，就看到一只橘黄白的花猫在头顶的树上，猫害怕的叫着，应该是捉鸟爬上去了，却不知道怎么下来。
姬禾经常下田，自然是会爬树的，但是今日为了见哥哥盛装打扮，衣着有几分拘束不方便爬树，她转头问侍卫，“威，你会爬树吗？”
威无力地说他不会，姬禾看了眼送给哥哥的食盒，又看了看树上喵喵叫个不停的小猫，无奈挽起袖子，欲放弃形象爬树。
一个远处而来的身影伴随着清晨草地的香味而来，他停在树下一会，看了一眼树上的猫，又看了姬禾二人，他轻轻一跃，像风中劲节的芦苇微微一弹，跳了很高，一下子抓住了就近的树枝，单手一用力，人忽的站在了树上。
姬禾在树下看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斑驳树影里有稀疏的光影，落在他五官深刻、棱角分明的脸上，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明亮得像夜空的星星一样。
他翻身跳下树，落在她面前，把怀里的猫递给她，“这是你猫吗？”
姬禾刚想说，这不是她的猫，小猫却挣扎着跳到了她的食盒上，姬禾笑着，打开食盒喂了一些肉干给小猫。
“谢谢你救了它。”姬禾从食盒里拿出一分箬竹叶包好的包浆豆腐，“这是我的谢礼，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尝一下。”
殷郊略有几分迟疑的接过四四方方的箬竹包好的食物，不远处交接好的姬发看见好兄弟来这边很久了还没有回去，和其他兄弟跟过来看，却一眼就注意到了黄衣的少女。
“姬发，又有漂亮姑娘来找你了？！”姬发身边的姜文焕大声质问。
少女翠眉明眸，肤白唇红，那一双大而长的凤眼和母亲的眼睛一模一样，头上的玉钗也是母亲钟爱的玄鸟衔麦钗样式，“妹妹！”
姬禾把猫和食盒都给侍卫威拿着，笑着跑上去，“二哥！”
姬发抱起姬禾，像小时候一样转了一圈，“你高了，长大了，是个美丽的姑娘了！”他说完就扭头，笑骂那些兄弟，然后自豪的说，“这是我妹妹！”
姬禾想起以前和姬发打猎四处骑马闲逛的日子，再看看如今沉稳了很多的少年，“你才会高了很多，也强壮了很多，你现在是王子殿下的侍卫了，真了不起。我昨天看到你巡逻，真是太威风了，你像个英雄一样了。我真为你骄傲，二哥。”
“你怎么来朝歌了？无召父亲和哥哥都不能来朝歌，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姬发问，也在提示姬禾父亲和哥哥不能出现在朝歌。
姬禾眨了眨眼，像小时候两人闯祸一起撒谎一般默契，“我只是想你来悄悄来的，我的侍卫会保护我的。”
姬发了然，知道姬禾不是一个人来朝歌就放心了，他和现在质子营的兄弟介绍姬禾，“这是我的妹妹，禾。这是我的兄弟，王孙殷郊、东伯侯之子姜文焕、冀伯侯之子苏全孝。”
姬禾乖巧的和他们行礼，她把准备食盒递给姬发，“二哥，这是我用菽做的食物，还有一些肉脯，都是可以直接吃的，放不久，这些干的你们可以挂在马背上当干粮，累了饿了用来嚼着吃。”
姬发吃了一口豆干，骄傲地说“咸香，我妹妹做的吃食一向好吃。”
其他质子都尝了豆干，吃完眼睛放绿光的，“太美味了，比肉还好吃，这真的是菽？”
殷郊闻言慢条斯理地打开箬竹叶，青绿的箬竹叶上露出雪白的豆腐，姜文焕和苏全孝凑过脑袋来，殷郊一扭头转身，咬了一大口，他的眼睛亮亮的，像餍足的小狼，“不错。”
姬发提议，“我们也还有时间，不如坐下吃吧。”
姜文焕、苏全孝闻言席地而坐，姬发把食物摆好，殷郊却脱下披风铺在地上，他和姬禾说，“你坐吧。”
正准备脱下披风的姬发，看到殷郊先行一步，笑了笑，用手试了试地上哪里扎人，才扶着姬禾坐下。
姜文焕疑惑，苏全孝说，“我妹妹也这样，我和哥哥也曾这样照顾她。”
可是殷郊怎么也会这样照顾人？姜文焕想到就问，“你也没有姐妹啊？”
殷郊耳朵有些红，表情却丝毫不变，“我母亲也是如此注重讲究。”
姜文焕和姜王妃这个姑姑接触也很多，想了想，确实是如此，女人们总是像玉一样，美丽又需要细心呵护。
不一会，姬禾就和他们聊起了军营的生活。
***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姬禾和四人告别，姬发不舍姬禾，坚持要送姬禾回到住处，可是不按时回质子营是违反军规，最终四人决定让姜文焕和苏全孝回去探风掩护，殷郊和姬发护送姬禾回去，两个人回去也有照应。
姬禾坐上姬发的马背，姬发和殷郊的马跑得飞快，安稳地穿过了集市、城楼，把侍卫甩在后头。姬禾其实骑术不错，只是很少纵马，此时，她很享受哥哥久违的照顾，他似乎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因为胎穿受到前世记忆的影响，无法接受现实封闭自我，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当初，就是这一家人的爱，让她有勇气渐渐地接受了这个时代，接受它的不完美甚至可怖。
姬禾扶着姬发的手下马，不像另一匹马上的殷郊一样随意翻身就利落下了马，她下马的动作缓缓的，如同飘下的云，又如同缓缓流过石头的溪流。
她目送两人远去，在两人消失在远处前，两个少年都回了头，她轻轻挥了挥衣袖。
***
“姬发，你妹妹还会来朝歌吗？”殷郊策马时频频回头落后了很多，他追上姬发后马上问道。
姬发说，“禾是我妹妹。”
“我可是救了她的猫。”
“那根本就不是她的猫。”
“……那我想吃她做的菽，别人做的没有她做的好。”
“我妹妹只为家人做饭。”
“……”
“你能不能不回头了！”
作者有话说第4章 郊有禾华（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