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北方城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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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哭荒原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比起“某地积年累月的灰雾消散了”之类官方化的消息，“栗果小镇外的荒原堆积着几万具尸体，一眼都望不到边哟”显然更容易在酒馆或街头巷尾传播，并为人们津津乐道。
如果再加上“有人在荒原找到某贵族前家主的信物，领取了五千金币的奖赏”作为添头，听众的心态就会极为自然地转化成跃跃欲试。
最近这几年，尸体失踪的悬赏不在少数，数额更是足以让大多数目睹的人兴叹不已，只是苦于没有可用的线索，也撞不上那发财的运气。
而现在，发财的运气就摆在眼前——
何不去试着摸个彩呢？
于是，不到十天的短暂时间里，帝国偏远的南疆小镇外就停满了来自帝国各地的马车，数不胜数的冒险者与赏金猎人争相涌入栗果小镇，生怕慢人一步就错失头彩。
*
距离栗果小镇最近的格佐城，也不甘示弱地跟着热闹起来。
格佐城的领主亨敦·艾斯蒙坐在他的领主府中，拿着本季度的税务拟稿，边享用早餐边畅想着格佐城的未来，尤其是那些即将如同流水般淌进领主府的税款金币。
亨敦领主阁下已经连续两天从美梦中笑醒。
号哭荒原这个阴沉诡异的邻居，曾让艾斯蒙的祖辈世代感到无比苦恼，却在他亨敦的手中变成了生金蛋的母鹅，源源不断地将金币送进格佐城……何等令人难以置信！
亨敦阁下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不是适口的温度，茶有些冷了。
在往常的领主府中，如果胆敢出现这种伺候不周的情况，领主阁下必定大发雷霆；但今天，亨敦阁下的心情格外优美，姑且可以仁慈地原谅下人们不体面的疏漏。
亨敦·艾斯蒙的好心情持续到了早餐结束，直到他尊贵的客人登门拜访为止。
没有谁能在面对位高权重的上司时，依旧保持轻松愉悦——尤其是这位上司身边跟着皇室的骑士长，相传，那是单枪匹马杀穿整座领主府都不会受伤的危险人物。
事实上，亨敦领主至今也没想明白，数日前，帝国皇储殿下为何会忽然大驾光临领主府，甚至还当着他这个领主的面，顺理成章地使唤起城中的政务官和通讯员。
但他敢反驳吗？敢有异议吗？
不敢。
毕竟这是帝国未来的皇帝。
格佐城未来是否还能冠以“艾斯蒙”的姓氏，只在这位殿下的一念之间。
可想而知，在得知这位殿下又要见他时，亨敦原本明朗的心情几乎是瞬间蒙上了乌云。
“皇储殿下，愿您晨安！昨夜睡得安稳吗？府中侍从可有让您感到称心如意？”
尽管对这位不请自来的贵客腹诽颇多，并且时刻盼望着赶紧送走这块烫手山芋——但在面对伦塞帝国的皇储殿下时，亨敦还是带上了最诚恳真挚的笑容，热情且不失礼数地向对方问好。
希恩泽尔皇储殿下走进来，向亨敦点头回礼。
这位未来的皇帝踩着领主府的明媚阳光，神色自如地在属于领主的桌前坐下，顺手拿起了亨敦反复看了数遍的税务拟稿。
亨敦领主赶忙跟到桌旁，谄颜赔笑：“臣下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希恩泽尔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繁复条款与数字，轻抖纸张：“本季度税款拟收项目？”
“是的，殿下。”亨敦趁势表忠心：“不过请您放心，艾斯蒙家从先祖起就不做昧私的勾当，理应上缴陛下的金币一枚都不会少！”
“从你祖父开始，格佐城的财政一向是负值，要靠皇室补助才不至于被全族清算，的确不存在任何 ‘昧私’。”希恩泽尔将文件放下：“直到五年前才稍见起色，亨敦，这是属于你的功绩。”
“殿下实在过誉了……”
亨敦的背后渗出冷汗。
格佐城距离圣城的权利争斗实在太遥远，亨特甚至无法分辨皇储殿下话中的含义：究竟是夸奖，还是讽刺？或者只是在警告自己这个领主，皇室对格佐城的状况了如指掌？
他把脑袋垂得更恭敬了。
“但是今天，亨敦勋爵，我是为了拯救你的功绩——拯救你的艾斯蒙家族而来。”
皇储殿下分不清喜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亨敦领主茫然地抬起头：“殿下，您的意思是？”
“对于荒原那边的情况，你知晓吗？”
“您是说流传于冒险者们之间的传言——荒原忽然多出数以万计的尸体这件事？”亨敦茫然地回答：“是的，臣下也曾派人去探查过，的确如传言所说……有什么问题吗，殿下？”
“问题不在传言本身。”希恩泽尔的回复紧跟着下一个问题：“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
“如何……处理？”
亨敦越来越困惑了。
作为一个不具备政治手腕的领主，亨敦·艾斯蒙的政务风格素来是无利不起早，一切以解决格佐城财政困难为优先，此外诸事能躲就躲：
——尸体丢了？那就去冒险者协会挂悬赏，没有线索要治安官怎么找？
——有人在荒原疯了？疯了就送去精神病院，难道领主会治病吗？
——大量旅行者和冒险者来到格佐城？哦这个很重要，即刻扩建城中的商铺与旅舍数量，发动居民贩售生活物资，去把城中堆积的皮革和干粮拿出来卖……
诸如此类。
对于格佐城的居民来说，亨敦就是个缺乏远见的庸碌领主，不算太荒唐，但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实绩。顺带一提，格佐城的财务状况好转，多半是蹭了荒原和栗果小镇的便宜。
所以，面对希恩泽尔的提问，亨敦完全不明白该如何回答。
格佐城外的荒原中出现了大批尸体，无数冒险者为这些尸体而来，亨敦对此的反应当然是——命令治安官明确城中商铺的税务款项，然后，赚走这些冒险者口袋里的大把金币，他们可太有钱了。
……不然呢？
号召居民集体缝制裹尸布，再向死者的亲属兜售棺材吗？
荒原不属于艾斯蒙家族领地，栗果小镇虽然是亨敦暗中帮忙建立起来的，但这两个地方也不在格佐城的管辖范围中啊？
城墙之外的尸体又不会跑到格佐城来咬人，跟他这个领主究竟有什么关系？
“……”
好在亨敦还没蠢到顶，不至于拿腹诽回答皇储殿下的提问。
他绞尽脑汁地琢磨这位殿下挑的是哪根刺，最后放弃思考，对希恩泽尔躬身：
“殿下，臣下实在不清楚究竟哪里出了纰漏，请您为臣下指明方向，格佐城一定竭力配合。”
“指明方向吗？可以。”
希恩泽尔以手指轻叩桌面：“让格佐城的母神教会与治安官接管栗果小镇，封死尸体出现的区域，以官方名义组织冒险者理清尸体，后续同样由官方负责安置。”
亨敦的瞳孔颤动。
——简直是模板程度的吃力不讨好，而且一听就知道要花很多金币！
圣城来的小王子在发表意见之前，难道不能稍微顾及一下格佐城的实际情况吗？
“殿下，荒原并不属于臣下的领地……”碍于艾斯蒙的家徽还挂在领主府上，亨敦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况且，格佐城出面清理荒原与冒险者们自行探寻，又有什么区别呢？”
“领地有边界，但瘟疫没有。”
亨敦心头一惊：“殿下……您的意思是？”
“任由冒险者们在腐烂的尸体间来往翻找，你甚至不必等这个季度的税款送进领主府，瘟疫会在那之前淹没整座格佐城。”
希恩泽尔站起身：
“亨敦，如果格佐城爆发大规模瘟疫，父皇一定会向你问责。”
“是……多谢殿下提醒。”
没有继续多言，希恩泽尔离开了领主的屋子。在他背后，亨敦领主颤抖着抹掉满脸的冷汗，竭力扶住桌角才没有软倒下去。
*
格佐城的街道热闹而熙攘，其中不乏帝国各地往来的贵族。
希恩泽尔刻意换了低调的服饰，在热闹的街道上只会显得格外贵气，不至于过分显眼。
离开领主府一段距离后，跟在希恩泽尔身后的罗纳才讽刺地轻声开口：“祖孙三代庸碌得一脉相承，艾斯蒙家还真是源远流长。”
希恩泽尔模棱两可地微笑：“放在这种偏僻的边疆，也算物尽其用。”
“他会按您的要求，派人去接管荒原吗？”
“会的。”希恩泽尔在格佐城门前站定，对着阳光微眯起金棕色的眼睛：“亨敦未必分得清孰轻孰重，但他知道，我随时能让格佐城换一个分得清的领主。”
掌握权力的人，从来不必商议无关的是非。
“对了，圣城那边还没有消息送来吗？”
“还没有信件，殿下。”
“不必着急……”
希恩泽尔还想继续说什么，忽然，他突兀地顿住了话头。
在他面前，一名身披白色衣袍的少女缓慢走过。
她的肤色惨白到有些诡异，与身上的白色麻纱难分彼此；
她的脸颊与眼中都未含任何情绪，淡漠得仿佛灵魂灌满最纯粹的虚无；
她的双手捧着一朵同样雪白的曼陀罗花，带着无法言说的神圣感，无声地穿行于人群之中。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少女就这样安静地经过希恩泽尔面前，像是一阵风吹过。
然后，少女在街角停住脚步。
她站在乞讨的孤女面前，带着无波的神情俯身，将手中的曼陀罗别在孤女的发间。
“……”
希恩泽尔的视线紧紧地追着那白袍少女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他眼中的世界似乎仍旧被那少女周身萦绕的宁静所充斥。
“……殿下，殿下？”
这位忠诚的骑士长原本在等待希恩泽尔的吩咐，结果他的皇储殿下忽然开始走神发呆。于是，他顺着希恩泽尔的视线看了两眼，却并未发现热闹的街道上有任何异样：
“殿下，您看到什么可疑人物了吗？”
罗纳的声音让希恩泽尔回过神来，皇储殿下先前锋利睿智的视线略显凝滞，随后泛出少许茫然：“嗯？”
“属下是问，您在看什么？”
“哦，我刚刚在想，黛丽最近格外喜欢各种宝石，稍后给她挑选一些回去。”
希恩泽尔回忆片刻，略有些犹豫。
自己刚刚确实是在想这件事，以至于想得出神……对吧？
“哦，还有，罗纳。”
“殿下？”
希恩泽尔向街角的方向轻微耸肩：“回头催一下格佐城教堂。已经第七天了，流浪者收容处还没有正式开始运作吗？”
“是。”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北方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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