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号哭荒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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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的情况似乎有些异样。
不，严格来说，是在先前那种诡异的底色之上，又涂抹了一层更浓重的诡异。
希恩泽尔将手中的软剑用力挥下，剑锋划破被灰霾充斥的浓郁夜色，精准地劈开一只嘶吼的魔物，铮然破空声与诡异的尖啸声混合成刺耳的哭号，又很快消失。
确保可感知的范围内没有魔物，希恩泽尔才重新校验了方向，继续逆着来时道路前行。
但希恩泽尔始终没有收起手中的长剑。
他需要时刻保持警惕。
尽管那会更多地消耗他的体力，也会拖慢行进的速度，但为了他自己和阿尔黛纳的安全考虑，希恩泽尔不得不谨慎些。
大概半小时前起，荒原的魔物行径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从冒险者协会总结的经验来看，这些由疯狂与混沌构筑成的可怖怪物无法沟通，但至少行迹是可以估量的：魔物会本能追求人类的新鲜灵魂，同样本能地对密集的驱魔符文进行规避。
这是人类与魔物厮杀数百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魔物是遵循本能而行动的异态体，在试图狩猎人类的时候会产生极为浓烈的食欲，在冒险者与战士们的训练中，只要能捕捉到这部分危险来源，再辅以祝福加持的武器，就能有效针对夜间游荡的魔物做出应对。
但现在，荒原上的魔物似乎被另一种更高的本能操控住了。
魔物甚至没有注意到希恩泽尔和阿尔黛纳，简直像是把兄妹俩当成了荒野上了两根枯草之类微不足道的东西。它们狂风般从他们身边逃过，完全不在意是否会踩倒脚边的枯草。
这不符合魔物的狩猎本能，也不符合趋避驱魔符文的本能。
仿佛是……有某种更高层级的恐惧酝酿于黑夜中，迫使魔物慌不择路地逃离荒原，其它的一切都不再紧要。
单是这样的念头出现在心中，都会让希恩泽尔感到心底发寒。
能让知觉处于混沌态的魔物感到恐惧，在这片荒原更深的灰霾里，究竟还藏着什么怪物？
希恩泽尔的知觉时刻维持着警惕，他边竭力压制着滑向恐惧的思维，边挑起长剑斩杀了一只呼啸着扑来的魔物。
他不能怕，他必须带着妹妹走出去。
尽管前路黑暗如同眼前的荒原。
忽然，希恩泽尔听见原本乖巧窝在怀里的妹妹出声：“哥哥，那是什么？”
他被惊得一顿：“黛丽？”
从呼啸的狂风、急迫的呼吸、紧促的心跳与萦绕耳际的嗡鸣声中，希恩泽尔捕捉到了第五种声音，那是一种本不该存在于此处的、怪异的刮擦声，就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黑暗中响起。
希恩泽尔即刻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阿尔黛纳伸出细白的小手，将燃烧着的小提灯移向发出怪异声音的地面：
“那里有一只手，哥哥。”
“……”
希恩泽尔手中的长剑剑锋对准了那处的地面。
妹妹没有看错，在小提灯昏黄模糊的光圈里，映照出了一只惨白的手掌。
奇怪的是，希恩泽尔完全没有觉察到这只支棱在感知范围内的手掌，仿佛它只是荒原夜色的固有组成部分。
周遭的晚风搅动灰霾，宣告着不该被生人目睹的恶劣隐秘。
那只手的指缝间还沾着黏腻潮湿的泥土，像是一株诡异而不详的蘑菇，肿胀的手掌就是伞盖，同样惨白的手臂是蘑菇的独梗，由整片荒原的阴暗死气孕育而成，报复一切擅入者的理智。
“是先前在荒原中遇难的冒险者吗？”
就在希恩泽尔此话出口的下一秒，那只惨白的手仿佛受到了什么指示，腐烂外露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在小提灯的光圈里，那只埋在泥土中的手竟猛地张开了五指——
僵直的手掌按上地面，尸首缓慢地破土而出。
希恩泽尔迅速把怀里的阿尔黛纳放下，将她小心地护在身后。
绕过去吗？
趁它还没有彻底爬出泥土，带着阿尔黛纳先逃走吗？
还是将这荒谬的怪物杀死在这里……杀得死吗？希恩泽尔的对手曾是骑士、杀手、猛兽、魔物，但他从未直面过重新爬出坟墓的尸体。
思绪纷乱，唯有更用力地攥紧手中的长剑。
希恩泽尔甚至听得见他自己的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很遗憾，过往的经验无法为年轻的皇子殿下提供助益，眼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
思忖间，那埋在地下的尸体已经扭曲着攀爬出了半截上身。
希恩泽尔任由头脑疼痛得快要爆炸，他用力握紧软剑欺身上前，一剑削掉了尸体的肩膀与头颅——
轻松得令人意外。
骨骼疏脆，皮肉松弛。
这具横亘面前的尸体的确符合死亡多日的特征，但那被砍断的手臂却仍在奋力抓着地面攀爬，希恩泽尔实在无法将它们视作普通的罹难者。
荒原里为什么会孕育出这样被诅咒的怪物？
希恩泽尔看着仍在蠕动的两截尸体，迟来的反胃感涌上，又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他以剑锋护在身前，小心地试图远离这只诡异的尸首。
“黛丽，来，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身后没有传来回音。
希恩泽尔猛地转过头：“黛丽？！”
他金棕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的两点。
在十步开外，阿尔黛纳举着小提灯安静地仰起脑袋。
在她面前，是两具白骨支棱的高大腐尸，它们如同猎食的狰狞猛兽般，向阿尔黛纳小巧的身形捕食般袭来——
“黛丽！黛丽！快过来！”
希恩泽尔怒吼出声，转身向妹妹冲了过去——他甚至来不及衡量斟酌，身体已经代替理智做出了选择。
阿尔黛纳迟钝地听到了兄长的呼唤。
她茫然地回头：“哥哥？”
在小提灯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神情纯真得像是一只被吵醒的小鹿。
她仿佛没有看到那只狰狞的腐尸，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恶意，没有看到悬垂在头顶的死亡镰刀。
阿尔黛纳只是站在那里。
短短十几步距离，希恩泽尔甚至没有用完一次呼吸的时间就冲到了阿尔黛纳的身边。
在他用力拽过阿尔黛纳手腕的时候，最靠近阿尔黛纳的那只腐尸也已经伸出长臂，露着白骨的指节逼近，就快掐上阿尔黛纳纤细的脖颈。
来不及挥剑，来不及将妹妹拖到身后，甚至来不及后悔。
来不及、来不及、来不及。
希恩泽尔的眼底泛出前所未有的血色。
但是下一瞬，他怔住了。
在希恩泽尔眼前——准确地说是在阿尔黛纳的身前，一道柔和的金光温柔地张开，古老而神秘的呓语在光芒中清越地响起，将阿尔黛纳与希恩泽尔笼罩其中。
那腐尸的手掌没入金光里，瞬间凝滞僵硬成尸体原本的模样。
某种不可见的诅咒被这金光抽出，又轻而易举地碾碎。
狰狞的尸体眨眼间失去驱动，手臂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中，被希恩泽尔一脚踢得向后翻倒，直愣愣地跌落在荒原的泥泞里。
第二只腐尸同样如此。
在接触到金光之后，腐尸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希恩泽尔连忙将妹妹拉进怀抱里，满腔愤怒和悔恨还未成型，就已经被惊愕和茫然顺利篡位。
“……黛丽，不要紧吧？吓到了吗？”
确认过阿尔黛纳没有受伤，希恩泽尔才松了口气，将视线转向了那金光的来源。
——那枚被阿尔黛纳随身携带的白水晶挂坠。
希恩泽尔恍惚间回忆起，在某间圣城周边的小酒馆里，不知名的神秘占卜师认真地告诉他：“前路危险，切记归途。”
所以，他下意识提防身边的人，下意识记录返程的方向，下意识地做好随时被背叛的准备。
但还不够。
前路的危险显然远远超出希恩泽尔的预料，甚至远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范畴。
那占卜师或许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才将白水晶赠送给阿尔黛纳。
于是，在荒原无可理喻的诡异夜晚里，那遥远的善意释放出了足以庇佑生命的金色光芒。
*
柯莱尔的烟灰色瞳孔中倒映着涌来的腐朽尸首。
距离她最近的一圈尸首已经直立而起，悬挂着皮肉的手指抓向女巫的裙摆，却在即将触碰到时抓了个空——柯莱尔踩着运转的金色阵法，跃过栽满腐尸的花田，轻盈地跳到地宫门口。
眼前最大的问题是，柯莱尔身处三百六十级阶梯下的地底。
而这些腐尸，能诡异地穿过泥土与砂石。
柯莱尔望向来时的长廊。
——“此路不通。”
——层层叠叠灌满长廊的腐尸如是说道。
就算挤挨的尸体已经塞满长廊，依然有源源不断的枯手从墙壁中伸出，源源不断的腐尸从号哭荒原阴冷的泥土里爬出，填进这座本就不算太宽敞的地宫里。
任由它们继续填塞下去，不出几分钟，地宫必定会塞满腐尸。
若想处理掉腐尸，唯一迅速且不会伤到柯莱尔自己的方法只有——湮灭权柄。
但与见光即死的影仆不同，想要湮灭这些具备着实体的腐尸，必定会消耗相当庞大的灵性。而柯莱尔的灵性本就相当有限，若是过度消耗，很容易在虚弱时被德古拉偷袭毙命。
“这就是德古拉的计划吗？”
虚无的法阵一放即收，周遭的腐尸被瞬间推开，清出了姑且容纳柯莱尔落脚的真空区域。
“用诅咒诱惑我来到地宫，用影仆和傀儡试探我的状态，再以记载血族历史的笔记暂时蒙蔽灵性感知，顺便拖延时间，召唤出这些腐尸来消耗我的灵性与魔法……”
柯莱尔轻盈落地，烟灰眼瞳望向了地宫中弥漫的黑暗。
“真是周详的计划，德古拉。”
可惜，德古拉的计划注定要落空了。
早在柯莱尔迈步走进长廊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此处藏匿着陷阱的准备。
在最初抵达此处的时候，她轻叩黑曜石门的动作并非出于礼节，而是将微不可见的阵法凝固在黑曜石上。
柯莱尔垂下视线，开始以手指汇聚灵性描画阵法。
魔法阵很快就在她手中成型，柯莱尔接住她的小提灯，黑色皮靴下的阵法瞬间扩开；与此同时，地面上的黑曜石碎块里骤然迸发出旋转的魔法字符。
传送魔法阵顷刻连通号哭荒原的地表与地下。
澎湃涌来的腐尸浪涛扑了个空，柯莱尔瞬间消失于地宫的黑暗之中。
几乎同时，柯莱尔的灰玫瑰色裙摆在号哭荒原的晚风里展开，像一朵旋转的花朵般轻盈落地，皮靴踩在切碎的黑曜石碎块上。
她左手提着黑色皮箱，右手拎着小油灯。
所以，号哭荒原的晚风将她的阔沿帽微微掀起时，柯莱尔只来得及抬起眼睛。
变故陡生。
原本沉静的灰霾瞬间沸腾，尖锐刺骨的杀意从黑夜里穿刺而过，直直地向柯莱尔搏动的鲜活心脏袭来——
德古拉预料到了柯莱尔会在地宫外留下传送阵法。
祂一直蹲守在此处！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号哭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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