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纪元流浪日志》向北寻鱼

83、号哭荒原

　　这是柯莱尔首次知晓“第七权柄”的存在。

　　在此之前，无论是法师塔的典籍还是神话纪元的传言中，都没有出现过这个另类的概念。

　　那被称为众生纪元的第三纪元时期，最初之神的权柄被六族首领瓜分：女巫获取“预知”，巨龙获取“湮灭”，德古拉获取“咒诅”，精灵获取“因果”，翼族获取“律令”，人鱼获取“幻梦”。

　　六种权柄升格了六位半神——这是神话纪元广而知之的公理。

　　第七权柄？

　　这听起来简直像是纪年法里突然出现了星期八一样无法理喻。

　　显然，无法理解的并不只有柯莱尔，在笔记本中记录下“第七权柄”的德古拉也显得困惑至极。

　　德古拉是亲自参与分食最初之神的半神之一，如果真的存在六种权柄之外的第七权柄，亲历者又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然而此时的历史已经来到第五纪元。

　　普通神话生物的寿命在五百年左右，那些在众生纪元与德古拉共同弑神的共犯们已经衰老死去。

　　初代背负着隐秘的半神们曾经彼此约定，要对叛神的秘密永远保持缄默，直至带入星灵界。

　　因此，新任首领们对权柄的真相可谓一无所知——无知纵容莽撞，而莽撞是年轻人最优越的缺点。

　　祂们跃跃欲试，想要从神话种族中找出隐匿的第七权柄。

　　在第五纪元初的圆桌会议上，德古拉向年轻的半神们询问第七权柄的情报来源。

　　巨龙说反正不关龙族的事也和巨人族没关系，人鱼首领说是翼族传来的消息，翼族首领说和精灵闲聊的时候谈起过，精灵女王说是女巫告诉祂的，而溯源尽头的年轻女巫首领伸出手指，轻敲桌面：

　　“我只能保证来源绝对真实可靠。”

　　祂说话的语气从容得很，仿佛是在公布一条已成定论的占卜结果。

　　“这算什么保证呢？”人鱼首领轻声叹息，祂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在咏叹。

　　人鱼族群会在月光皎洁的夜晚彻夜唱歌，它们族群的语言就是拆碎又重组的歌声，所以，人鱼首领说古神语时总带着歌唱般的腔调。

　　女巫首领从袖袍里翻出占卜铜币，动用了“预知”权柄，对祂所说的话进行了一次定义占卜：“权柄不会说谎，我口中的话语必为真实。”

　　那枚正面向上的硬币被推到圆桌中心。

　　精灵女王摊了摊手：“瞧，祂就是这样说服我的，女巫的占卜结果无法说谎。”

　　“世上的确存在着我们掌控之外的第七权柄，并且，遗失的第七权柄是渡过某场浩劫的关键所在。”

　　女巫的面容隐藏在占星长袍的兜帽阴影中，祂的声音带着沉稳的说服力：

　　“很遗憾，我无法向诸位解释所谓浩劫究竟是什么，就像并不是每颗星象都能解读出准确的含义。能够将第七权柄与浩劫的存在告知各位，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人鱼首领咏叹般地发问：“不能占卜出来吗？”

　　“事关‘权柄’，占卜结果必定会失去意义。”女巫回答。

　　翼族首领总结：“综上，无论女巫预言到的‘浩劫’究竟是什么、何时会到来，尽早找出‘第七权柄’都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各位认为呢？”

　　问题抛给所有半神，但翼族首领的眼睛盯着德古拉的方向——不，除了尚在状况外的巨龙，剩余的四双眼睛都在沉默地望着德古拉。

　　祂们在等待德古拉的表态。

　　“难道各位认为我会反驳并劝阻吗？不，诸位。”德古拉优雅地摇头轻笑，维系着贵族般的从容：“请尽管依照你们的想法去做，无论那听起来有多么疯狂。”

　　难道还能比弑神夺取神位更疯狂吗？

　　尽管放纵年轻的半神们去折腾，至于成败，德古拉对此不置可否。

　　于是，伴随着席卷整片大陆无数族群的神战，灾难般的第五纪元书写下了那被称为“血色纪元”的篇章。

　　首当其冲的就是尚未依附六位半神的神话族群。

　　这些族群往往既没有信仰，也不肯皈依任何一位半神，若说第七权柄藏匿于何处，这类族群毫无疑问地占据了最大的嫌疑。

　　或许最初的时候，族群之间都还能维持相对平和的状态。

　　但处于绝对差距的双方注定无法平和沟通，争辩会在压迫中沾染矛盾的色彩，发酵的混乱之中，冲突很容易地被经年摩擦的火花激化至燃点，继而迅速点燃战火。

　　仇恨蔓延，燃料是飞溅的生命。

　　一发不可收拾。

　　席卷了几乎所有神话种族的鲜血与仇恨是绝佳的养料，德古拉借此机会吸纳了不少战争中的受害者加入祂的黑暗帝国，号哭荒原也达到了空前鼎盛的巅峰期。

　　漫长的第五纪元，漫长的血色纪元。

　　许多种族在长达数百年的战火倾轧中彻底覆灭了。

　　譬如拥有着卓越铸造能力的矮人族与生性倔强不肯皈依的兽人族：前者很不幸地被一场燃尽矮人森林的大火吞没殆尽；后者则凭借着种族优越而强悍的战斗天赋，与翼族拼杀至连幼崽都不剩一只——翼族也因这一役遭受重创，足足花费百年才将种群规模重新扩展回来。

　　相反，能力弱小的种群却在第五纪元顺利存活了下来。

　　比如地精、史莱姆以及人族，这些弱小的种族成员没有强大的灵魂，无法贡献足够的信仰，又不具备能构成威胁的力量，更不可能藏匿第七权柄。在半神们的眼中，这些族群就像生长在旷野的杂草一样，连屠戮都只是在浪费时间。

　　待到第五纪元落幕时，大陆已经遍布疮痍。

　　可是，第七权柄仍未出现。

　　苍老的女巫坐在与五百年前相同的位置上，略显颤抖的枯朽手指再次抛出了一枚占卜铜币：

　　“我当年无意间获得的消息，真的是正确的吗？”

　　叮咚一声脆响，铜币的正面向上，占卜结果是肯定的。

　　——第七权柄存在，浩劫存在，第七权柄与浩劫的确相关。

　　衰老的女巫又问：“第五纪元的漫长征战，是那场与第七权柄息息相关的‘浩劫’吗？”

　　铜币落地，反面向上。

　　答案是否认的。

　　——大陆因战火而遍地哀鸿，但浩劫仍未到来，就如同第七权柄仍未浮出水面。

　　圆桌会议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终于有声音打破了寂静：

　　“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争吧。”

　　翼族的首领已经迭代，这位年轻的翼族半神在凝重的沉默中提议：

　　“结束相互仇恨、相互屠杀的现状，让‘第七权柄’结束在第五纪元——假如那浩劫真的即将到来，那就随它来吧。”

　　否认第五纪元的意义，否认上代首领的决议，否认本就不该窥伺的预言与命运。

　　只要这场战争能够停下来——这场无意义的战争能够停下来。

　　半神们没有提出异议。

　　战争同样让祂们感到疲惫而痛苦，信徒传递来的祈祷中充斥着眼泪与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位列半神位格的灵魂。

　　或许是祂们决议的方向出了问题，又或许……所谓“第七权柄”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但不该继续找下去了，大陆已经无法承载更多死亡与哭泣了。

　　半神们无声地默认，默认这个纪元失败而混乱的结局。

　　至此，血色纪元终于落幕。

　　*

　　在德古拉的笔记中，关于第五纪元的记载并不算非常详细。

　　柯莱尔迅速阅览言灵解构出的信息，并对之加以整合与推论。

　　第五纪元是围绕着“第七权柄”而存在的。

　　血色纪元起始于一场未知的浩劫，为了寻找能抵御浩劫的权柄，半神们选择了最糟糕的办法：在大陆发起种族战争。

　　这个选择在后世看来错得无可救药，于是在纪元落幕时，半神们将这耻辱与“第七权柄”一并封存。

　　因此，神话纪元才无法寻得任何关于“第七权柄”的蛛丝马迹。

　　同样因此，关于这场贯穿了第五纪元的漫长战争，各族的典籍记载才会如此整齐划一地讳莫如深，只有血红色的剪影留在了文字记载的缝隙之中。

　　如同无法清理干净的血液般，提醒着这段历史曾鲜活而惨烈地存在过。

　　*

　　再向后，历史跨入第六纪元。

　　第六纪元的笔记内容，与巨人族壁画上绘制的历史相差不多。

　　在这个被称为“黑暗纪元”的时期，半神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权柄开始逐渐脱离掌控，信徒的信仰已经无法如先前般赋予足够稳固的力量。

　　而德古拉的咒诅权柄也无可避免地出现了失控的迹象。

　　笔记中出现了接连数页的血族高位贵族记载，内容详实而繁琐冗长，从它们原本的种族到为血族“繁衍”了多少只新生血族，一度详细到标注日期的程度。

　　柯莱尔对此并不太感兴趣，尤其不想将她的灵力浪费在“某某公爵在某场祈祷中称吾德古拉乃是荣耀永恒之主”这类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上。

　　她操控自己的灵性，迅速跳过几页。

　　【某某伯爵率领新生血族三名，并教导新生儿以鲜血祭拜……】

　　再跳，这次多跳几页。

　　或许是因为柯莱尔跳过的页数有些多了，这次的言灵传来的信息显然已经越过了第六纪元的历史，那些冗杂无聊的记述已经结束，记录的事件已经步入第七纪元初期。

　　那古神字符里蕴含的内容意有所指，让柯莱尔不自觉地微微皱起眉心：

　　【……经女巫首领半神解读，那石板上的文字含义如是：】

　　【稳固权柄之秘法如下：】

　　【觅得预言之女，取其鲜活灵魂】

　　【分而食之，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