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纪元流浪日志》向北寻鱼

64、栗果小镇

　　将晚餐的烤肉排与肉羹吃得干干净净，加了橙汁和双倍方糖的苦艾酒也喝完，柯莱尔才推开餐盘，把桌上那摞厚重的母神教会宣传册挪开。

　　她在最下方找到了两张薄薄的宣传单。

　　无论是纸张的印刷规模还是材质，在母神教会精致到奢靡的对比映衬之下，它们都显得格外寒酸——当然，就算与柯莱尔曾经见过的贤者教会宣传册相比，它也称得上简陋了。

　　这张宣传单的设计与材质一样言简意赅：正中央是一只占据半张纸页的猫头简笔画，下方则用加粗的印刷体文字标注了宣传单的印发者。

　　柯莱尔疑惑地念出声：

　　“黑猫教会？”

　　栗果小镇里，还有个以黑猫为信仰的宗教？

　　“咕？”居然还有人信仰猫？

　　柯莱尔无障碍回答斯图亚特：“也不算太难以置信——毕竟女巫族群也曾有类似的说法，传言黑猫能带来灵性方面的好运。”

　　尤其在炼制某些珍贵魔药的时候。

　　如果年轻女巫对自己的炼药能力欠缺自信，可以带着肉干去占星峡谷附近的旷野，用各种办法哄一只黑猫过来，拜托它在坩埚边帮忙守着魔药……

　　据说被黑猫祝福的坩埚很少发生干锅或爆裂事故，这种方法极大降低了女巫们炼制魔药的损耗。

　　当然，柯莱尔还没到接触炼药学的年纪，没办法亲身试验。但黑猫祝福法是记录在法师塔典籍中的传统方法，可信度相当高。

　　雪鸮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是……斯图亚特似乎没见过女巫们饲养黑猫啊？”

　　“嗯，黑猫的确非常幸运，但女巫族群从不养猫。”

　　柯莱尔回忆着慢慢说：

　　“如果女巫们需要黑猫祝福，直接去旷野诱拐就好。

　　“尤其是尚未成年的小黑猫，毛色显眼又缺乏捕猎经验，食物不够充足的时候特别容易饿肚子，据说两根肉条就能骗一只来，让它在坩埚边蹲守整个下午。

　　“但黑猫没那么常见。如果被女巫的食物吸引来的是花猫，其实也能用来祝福，只是效果不如黑猫那么显著。”

　　柯莱尔说道最后，微微弯了弯眼睛。

　　斯图亚特还在纠结原因：“咕……既然这样，为什么女巫族群不养一群属于自己的黑猫呢？”

　　“因为猫的寿命太短了。”

　　女巫的寿命在500年以上，灵魂强度特别高的女巫甚至可以健康地活到600岁才回归星灵界。

　　但猫咪的寿命只有十几年。

　　偏偏女巫又是需要克制情绪的族群，让女巫目睹自己的猫念叨着“我好像不能再陪你炼药了”然后逐渐失去声息……别说能否控制住情绪波动，能维持精神之海不陷入崩溃都算是这位女巫天赋异禀。

　　自从某位女巫试图逆转猫咪的死亡而遭到污染之后，整个占星峡谷逐渐便没有女巫养猫了，甚至连养宠物的女巫都变得稀少起来。

　　偶尔有谁在旷野捡到了史莱姆，都会在捏过瘾后放生回去，久而久之，占星峡谷的女巫们就只种植各种药草了。

　　——像柯莱尔这样直接去旷野捡条龙的，在女巫族群的记载中似乎还没有过先例。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斯图亚特的圆脑袋，才低下头继续阅读宣传单。

　　【只要您愿意为神明献上一枚铜币，神明即可庇佑你免受潜伏于黑暗之中的困扰！】

　　【教会地址：栗果小镇西街009号】

　　柯莱尔诧异地将这张宣传单反复看了两遍，其上的信息真的只有如上这几行字，至于教义、宗旨和信徒守则只字不提，简略得与这张宣传单一脉相承。

　　连反面都是整页空白，仿佛在告知阅读者：详情请前往黑猫教会了解。

　　雪鸮好奇地歪脑袋：“黑猫教会的人类信徒真的会对一只猫顶礼膜拜吗？”

　　“会的，或许还会举办供奉黑猫的各种祭典仪式，祭品是鱼和鲜肉那种。”

　　斯图亚特追问：“那，黑猫神明要怎样回应信徒的祈愿？”

　　皮箱里的音乐盒也前来凑热闹：“在血族的巢穴与血族帝王公然抢信徒，德古拉豢养的那群狂热信徒居然没有聚众拆了黑猫教会的教堂？”

　　“也许是让主教抱着神明用猫爪——神之爪赐予祝福；也不算‘公然’，如果不是店主特意提醒，我也未必会挪开整摞宣传册找这两张宣传单。”

　　柯莱尔烟灰色的眼瞳凝望着面前的宣传单，随口回答了斯图亚特与喀蒂亚的问题，视线没有离开那印刷的两行小字。

　　她微眯起眼睛，喃喃自语：

　　“什么叫‘潜伏于黑暗之中的困扰’？

　　“与我进入栗果小镇时遇到的那位‘贝尔曼阁下’所说 ‘在夜的神国中，无人能背离母神的威恩’是否存在某些联系？

　　“栗果小镇的夜晚，究竟藏匿着什么东西？”

　　用头发丝想都知道必然与德古拉有关，但为了保证信徒还能活着去皈依母神教会提供信仰，应该不至于到危及生命的程度……德古拉还没疯到罔顾信仰的程度吧？

　　柯莱尔边随意地发散思维，边从那只鳄鱼皮钱袋里掏钱。

　　就像薇纳斯婆婆做饭从不需要看分量一样，如果剩余的汤羹，那就证明必然有客人上门——按照女巫的灵性直觉，柯莱尔也可以随手掏出晚餐与过夜的钱来。

　　“……”

　　柯莱尔看了看掌心里的两枚金币，又不动声色地瞄向坐在吧台后喝鸡尾酒的悠闲店主，最后看向了面前连骨头都被雪鸮吞掉、只剩残渣的餐盘。

　　今晚这顿饭加上过夜费，要两枚金币？！

　　耳边回响起埃拉的“让顾客觉得物有所值”，柯莱尔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

　　不，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物有所值的。

　　就算在酒杯里模拟一场风雨雷电都不值两枚金币吧！

　　她开始认真思考稍后直接乘坐斯图亚特去号哭荒原，一口气把德古拉从坟墓里刨出来抢走灵魂碎片的可行性。

　　“算了，总归钱包里还有些硬币，不然就再靠占卜赚点……”

　　柯莱尔将金币掏出来，却感到那钱袋中有什么东西勾动着她的指节。

　　——那是一条细细的皮绳，在那棕色皮绳的末端，拴着一枚明亮而澄澈的红宝石吊坠。

　　“……”

　　为什么会把这枚吊坠掏出来？

　　这颗华丽的小东西还是在金盏花镇的摊贩手中买到的。在挑选的时候，柯莱尔打算用它给斯图亚特雕琢护身符来着。

　　只是柯莱尔还没有决定下来，究竟要给斯图亚特雕刻什么类型的魔法阵。

　　毕竟巨龙自身的能力已经足够强大，几乎找不到特别需要增幅的缺陷；而这种纯净到足以承载庞大魔法的红宝石又相当稀少。柯莱尔试图斟酌出一个最优解，至今无果。

　　柯莱尔将红宝石吊坠在手中摩挲了一下，顺手挂到蹲在旁边的斯图亚特脖子上。

　　“咕？”

　　“我突然想到给你刻哪种护身符了，你先……”

　　柯莱尔的话只起了个头，就被吧台处传来的一声怒吼打断了。

　　“你竟敢狮子大开口！”一个冒险者打扮的男人将吧台捶得“砰砰”作响，冷笑着威胁：“在这种帝国管辖外的偏僻地方漫天要价，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破店！？”

　　“有话好商量，先生。”

　　埃拉好脾气地笑着，将手里的账册推到吧台上：

　　“药剂商店的一切商品都明码标价，绝对不会漫天要价——您点的是清蒸熊肝和两碗巨骨怪鱼籽面，收费三枚金币真的不贵哦，就算在圣城也是这个价钱的……”

　　“你放屁！你们的菜单明明只写了‘蒸肝’和‘鱼籽面’！”

　　冒险者表情扭曲而狰狞，一掌扫落了账册：“老子今天就不付钱！我倒要看看，在这种连领主都没有的破地方，谁能管得着我！”

　　他边愤怒地跺着地板，边怒气冲冲地走出药剂商店。

　　埃拉微笑着挽了挽肩头的长发，起身将散落的账册一页页捡起来。

　　不知何时，两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垂着脑袋仿佛在等待指令。

　　“去吧，动手利落点。”

　　两个蒙面人点头，像是两道影子般无声地隐没在窗外的阴霾里。

　　埃拉细心地将账册收好，有些苦恼地叹气：

　　“害得我又要重新整理顺序了……脾气差劲的顾客真难应付啊，这破店真是一天也开不下去了……”

　　虽然这样抱怨着，但埃拉还是非常麻利地开始挑拣账册的编号。

　　她全神贯注地整理着杂乱的纸张，只在那蒙面人去而复返时，头也没抬地伸手接过了一只鼓囊的钱袋。

　　埃拉掂了掂钱袋的分量，轻轻摇头：

　　“既然知道这里 ‘连领主都没有’，怎么还那么冲动呢……”

　　仿佛非常惋惜似的，她将钱袋随手往脚边的纸箱子里一丢，继续给账册排序。

　　忽然，埃拉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抬起头：“看来柯诺小姐已经结束晚餐了？让我算一下您今晚的晚餐价格……哦，您还要住旅舍对吧？没问题，我看看……”

　　柯莱尔烟灰色的眼瞳藏在帽檐的阴影里，几乎不带情绪地问：“如果有人确实付不起晚餐的钱，你会怎么做？”

　　“唔？其实我们的后厨也有‘普通’食材啦，至于为顾客呈上哪种食材，请相信本‘药剂师’的眼力。”

　　埃拉俏皮地眨了一下右眼。

　　“旅舍在楼上左拐，记得别走错房间哦。”

　　她从抽屉翻出拴着小圆木片的钥匙，将它放到吧台上，继续低头计算总价：

　　“两份菜品、一杯绿仙女和住宿费，还有家具使用费与押金……总计两枚金币，柯诺小姐……咦？”

　　埃拉抬起头，面前的年轻女孩早已经走远。

　　在她面前的吧台上，安静地躺着两枚黄澄澄的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