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雪》世恩

36、第36章

　　苏恩越来越忙，但是自从有了住家保姆，她就省心很多，盼娣又是很听话的孩子，所以她的生活也算是平静且有条不紊。
　　苏恩加完班，半夜在车库停好车，一下车就被人捂住口鼻，她挣扎着想去拿自己的手机，但是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苏恩是被一瓢水给泼醒的。她在一处废弃的工厂里，窗户都被砸烂，墙上满是涂鸦。她被绑在椅子上，手脚不能动弹，面前站着一个男人，他手里拿着刀，眼睛里都是红色的血丝，满满的恨意。
　　苏恩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要么是绑错了人，要么就是她代理案子碰到过的人她忘记了。她努力在脑子里搜索。
　　“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女儿！你今天要给她陪葬！”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苏恩基本没有代理过刑事案件，即使有也是好些年前的了。她实在想不起来，只能说：“你冷静一下，你可能绑错人了。”
　　男人突然把刀靠近苏恩的脖子，苏恩感受到刀刃的寒气，心里开始慌乱，但是只能强装着镇定。
　　“就是你，我女儿打官司输了才自杀的！”男人拿出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戴着工地专用的安全帽，对镜头比着大拇指，笑得很开心。苏恩想起来，她是苏恩代理的一起工伤赔偿案件的索赔者。苏恩当时有过惋惜，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落下半身瘫痪，大小便不能自理，但是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是吸毒后违规操作。
　　“你女儿的在天之灵一定不愿意看见你这样的，你冷静一下。”苏恩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把刀往前送了一分，抵在苏恩的脖子上，“你们污蔑我女儿吸毒，她到死都背着瘾君子的骂名！”
　　“我，我可以帮你上诉，我们还能还你女儿一个清白，你相信我。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可以帮你联系别的律师。”
　　苏恩试图用平静的语气和他聊天，问她女儿平常都爱干什么，身边的朋友同事说不定愿意出来为她作证，但是苏恩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把刀举起来，凶狠地说：“没有意义了！她已经死了！”
　　“你想想你女儿，她一定想让你好好活着，帮她去看她没有看过的风景，吃她没有吃过的食物！”苏恩逼迫自己冷静，但是不受控制地发抖，她说着道歉的话，告诉他不要一时意气用事，她有更合适的律师可以介绍给他，一定还有转机。
　　但是他已经疯了，大喊大叫着如何与女儿相依为命，现在他孤身一人，什么都不害怕失去了。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苏恩的话，没有给苏恩机会，他在苏恩的胸口连捅了三刀，然后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苏恩倒在灰尘里，血流了一地，但是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思绪清晰。
　　她想到苏盼娣。盼娣怎么办？好不容易让她有了个家，现在苏恩放弃的话，她该怎么活下去。可是身下突然是无数双黢黑烧焦的手，他们想把她拖下去，下面是万丈深渊。苏恩动不了，被他们牢牢抓住了腿，正一点一点往下拖。苏恩拼命挣扎，怎么都挣扎不开，真的好累。思绪开始变模糊，苏恩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放弃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变轻松了，妈妈站在远处伸手，喊着苏恩的名字，让她跟她走。苏恩跑上去，眼泪止不住地流，质问她为什么现在才来接她走？擦干眼泪去抓妈妈的手。
　　但是突然想到，自己如果走了，沈世怎么办？沈世怎么办？要留他一个人穿过黑暗的甬道吗？一想到沈世要一个人穿过那黑暗的冰冷的甬道，苏恩的心就像被撕碎了一样疼。
　　疼痛感袭来，苏恩又醒了过来。
　　她挣扎着在地上蠕动，爬到倒在血泊里的男人旁边，用被捆在凳子上的手摸他的裤兜，摸到手机，还好是可以面容解锁的。又挪动着尝试把手机凑到他脸上，尝试了很久，终于解锁成功。苏恩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又要晕过去，用下巴报了警就晕了过去。

　　苏恩感觉轻飘飘的，意识像是脱离了身体，做梦一般漂浮起来，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室里，有医生围着她，她就在上空看着下面的苏恩。然后又感觉慢慢变重，意识一点点又被拉回进那具身体。
　　她感觉自己是在医院，听得见，也有感觉，但就是醒不来。但是她知道沈世一直都在，因为她一直都闻到他身上的竹子清香。
　　她听见每天有嘈杂的人声来来去去，她能闻见百合的花香，还有玫瑰的香，能听见同事的声音和大学同学的声音。每天苏盼娣会来和她讲话，讲学校里发生了什么，讲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讲她看见沈世哥哥偷偷躲在楼道里哭。
　　刘七七来看她，哭了很久才走。李小荔哭得最厉害，苏恩当时想着千万不能哭出个好歹，她现在还怀着二胎。
　　林晚墨也来了，他喊：“姐姐。”然后拉她的手，随后慌乱无措地抽走。
　　高遥来了以后，沈世就好像没有出现过，因为苏恩闻不见他了。高遥呆了很久，可能两天也可能三天，他不说话，只是帮她擦脸帮她做抚触，照顾得很细致。后来沈世回来，他就走了。

　　苏恩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沈世趴在床边睡着了。他胡子邋遢，头发油腻，整个人看着非常憔悴，眉头紧蹙。
　　苏恩想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但是手使不上力气，沈世感觉到异样，睁开眼看见苏恩醒来，眼睛满里不可置信的惊喜，泪水夺眶而出。
　　苏恩第一次看见沈世流泪，苏恩觉得这样的沈世很温暖。
　　沈世手忙脚乱倒着水，说：“盼娣在家里，我现在给王阿姨打电话带她来。那个绑你的人被监管在另一家医院，没事了。”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着公司的哪些人来看过她，大学同学也来了不少，李小荔的哭得太伤心还动了胎气，还好是在医院，没出大问题。
　　他突然讲着讲着就停下来，然后说：“高遥来陪了一个星期。”
　　醒来后，沈世一直陪在身边。苏盼娣每天放学就来给苏恩读书。陆陆续续又有公司的人，大学同学来看苏恩。也有警察来给她做笔录，然后告诉她不用担心，嫌疑人现在被严加看管，她不会再有危险。沈世每天迎来送往的，但是精神却很好，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让人神清气爽。
　　苏恩在医院修改遗嘱。她很多年前，还没有苏盼娣的时候，就立了遗嘱，大体就是，如果她去世，沈世给她的，都退还给他，其余的都捐掉。但是现在必须要把苏盼娣考虑进去，一直在忙，所以一直也没有弄。
　　她问沈世：“如果我去世了，你愿意做苏盼娣的监护人吗？如果你不愿意，我去问问李小荔。”
　　“我愿意。”沈世在吹着粥，没有抬头。

　　晚上沈世去买水果的时候，苏恩问苏盼娣愿不愿意，孩子以为苏恩真的要死了，哭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万一苏恩不在，她愿不愿意跟着沈世。她当然是愿意的，沈世哥哥对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