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不是病》阿莓粒

3、来份烧鹅饭

　　刘逸文发出消息，在聊天界面等了一会儿，见对面没动静，才又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他拿起书想继续读下去，可心思却不再沉静，眼前那些印刷体的汉字突然一个个都从规矩的排列里跳出来，扭曲、变化后组合成全新的疑问句：
　　小卷毛能理解中国人说请吃饭背后的各种含义吗？
　　他会回消息吗？
　　他能不能同意一起下馆子？
　　他会觉得我有什么企图吗？
　　刘逸文以前从没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它们让他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这种无措感即使是面对生长位置再棘手的智齿时他也没有过。他在康城大学读完口腔医学的本科和硕士，毕业后又被分配到康大附属口腔医院里入职，一路上都无比坚定，只知道尽人事听天命，走的每一步都是稳稳当当的句号，少有疑惑不解之时。而这些稳扎稳打的经验更让他觉得此刻的一脑门问号的自己很陌生，这陌生感同时又伴随着微微的紧张。
　　小刘医生的脑袋有些乱，没了继续读书的兴致，他伸手抓来手机想再次查看一下消息。他食指指尖敏感的神经捕捉到了来自手机的轻微震颤，屏幕随之亮起。
　　确实是微信消息，但发消息的人是刘小希，内容如下：
　　哥，我今晚上和朋友约饭，就不回来吃啦，空巢老人也要记得好好吃饭哦！
　　刘逸文笑着叹口气，回复道：放心吧，你哥我一个人吃饭也很香。
　　不过，吃什么呢？这是个问题。
　　以前他一个人住，下班回来既不爱做饭也懒得出门去吃，就瘫在沙发上点个外卖等着骑手把饭送到他门口。自从刘小希高考结束后以“工作原因”为借口赖在了他租的这间单身公寓里，不消父母打电话来提醒，他自发地开始重视起饮食来。妹妹的个子不高，快要读大学的人了看着还像个初中生似的，刘逸文本着长兄如父的想法，亲自下厨过几次，可做出来的东西全都味同嚼蜡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下咽，后来只好每天晚上带着她下馆子点菜吃，而且每次至少得保证一荤一素一汤的配置。
　　好长时间没吃外卖了，刘逸文舔舔嘴唇，有点想念他之前常点外卖的烧鹅饭。他往沙发上一倒，打开外卖软件，发现店家取消了外卖服务，目前只提供堂食。可是方圆几里的烧鹅店，只有这家最合他的口味，刘逸文不愿意将就着吃别的，索性关了外卖软件准备去店里吃。
　　从定位上看这家店离他并不算太远，就在两公里外的一家菜市场对面。刘逸文说走就走，开启导航就出发。
　　刘逸文从小就被人夸聪明：看长相，剑眉星目，而且眼珠子总是转得很活泛，仿佛也反映着他大脑的运转速度；论成绩，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都保持着班级前三的排名，以至于老师每次见家长都说这孩子虽然爱玩但脑子很灵。他唯一一点和聪明不沾边的地方，就是方向感很差，分不清东南西北，去哪儿都得靠导航，一条路走上百八十遍才能记住。
　　菜市场那块他去过几回了，但这次也仍然像第一次去一样得一路跟着导航。
　　他扫了个共享单车，没花太长时间就找到了店。他刚刹住车，窗口里的大爷就朝他招呼：“小伙子，来份烧鹅饭吗？”
　　他往店里扫一眼，见里面顾客不算很多，还有一两桌空出的位置，便问道：“最近怎么不接外卖单了？”
　　“外卖那块是我儿子负责的，年轻人懂得做这些线上接单什么的，我不大会。这小子陪女朋友去旅游了，顾不上这里，我索性叫他关了。”大爷手上的活不停，把剁好的一份鹅肉码在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上，又浇上一勺浓厚的酱汁，朝外喊道：“美女，你点的招牌烧鹅饭好咯，配菜在那边桌上自己加！”又转回来看着刘逸文：“要一份儿吗？”
　　“嗯，一份招牌烧鹅饭，在这儿吃。”
　　在等餐的过程中，刘逸文想复盘一遍预约了明天要来复查或者手术的患者，但脑子却不听使唤，一溜儿想下来，最后还是落在那一簇恣意生长的小卷毛上。
　　他还没回消息吗？
　　刘逸文拿出手机来查看。
　　他还没回消息。
　　“招牌烧鹅饭好啦，你先拿着去加点配菜，我再给你盖盖子。”大爷把塑料打包盒往窗口外一推。
　　“好。”刘逸文的注意力有些分散，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机械地拿起饭盒去打菜，回来打包好又付了钱就往外走。
　　他把打包袋往车把手上挂，突然回过味来，刚才自己是说要堂食的吧？
　　刘逸文无奈地笑笑，心想那就带回家吃吧。他重新跨上自行车，准备设置导航 ，在垂眸的一瞬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一堆菜和肉从对面菜市场的门口出来，他眨眨眼，越看越觉得这人是小卷毛。
　　夕阳给这一头蜷曲褐发镀上一层金色，刘逸文突然有些好奇这一头卷毛摸起来会是什么样的触感和温度。
　　他就这么跨坐在自行车上，静静看着李恩慢慢走远。
　　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只橘色的小猫，小跑几步跟上了李恩，跃跃欲试地想扒拉袋子里的肉。李恩偏过头，好像笑了笑，紧接着他走得慢了一些，故意给小猫偷肉的机会似的。
　　刘逸文呆呆看着这场景，感觉夕阳的光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温柔地包裹起来，一颗心轻轻飞到空中，怀抱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