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轻狂惨绿少年》沉疴难愈

53、番外 叶家二老

　　十年沧桑变幻，叶寒声已经十年没有回去过豫城了。

　　突然接到张芳年的电话，叶晋病危了，希望他回来看看。

　　叶寒声其实没有多少感觉，但毕竟是生身父母，所以他还是回去了。

　　顾一川原本不想去的，但叶寒声还是要他陪着一起。这些年两人腻在一起基本没有分开过，叶寒声根本不想和他分离太久。

　　病房里头很安静，张芳年已经白发苍苍了，守在叶晋身边羸弱又憔悴。

　　叶寒声突然觉得这一世和他们争争吵吵到现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站在病房门口沉寂的看着他们用剩余生命去挣扎，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快乐。

　　“孩子，你来了？”张芳年看了一眼叶寒声，将他让进来。

　　这是叶寒声这些年少有的心情沉重的时刻。他抬脚进门，回头看了一眼顾一川。

　　顾一川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进去了。

　　叶寒声想了想，还是没强硬的让他进来。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连和叶晋斗的心思都提不起了。

　　站在边上看着床上虚弱苍老的人，他知道他们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当年云染故意在小区里说的话，让小区的大妈们都听到了。

　　于是叶晋和张芳年成了小区里茶余饭后最大的八卦。

　　大家没事儿就聚在一起数落着他们，当初有多得意家里有个“别人家的孩子”，现在就有多落魄教出来一个“同性恋的变态”。

　　大家都躲着他们，生怕他们家“同性恋病毒”会传染给自己家的孩子。到叶家门前都得绕道走，绕不开了，也会快走两步。

　　他家的门变成孩子们最恐惧的地方，所有的大人都会教育孩子们，不能靠近那里，靠近那里会得治不好的病。

　　有男孩子的家里生怕叶家的叶寒声会看上自己家孩子，都不让孩子回家。

　　见了面也不打招呼，背后还要啐一口痰。

　　甚至联合起来让物业赶他们走。

　　就这样也搬过几次家，但是也都只能好上一两个月，传闻就传过来了。于是最后也就不愿意折腾了，就这么年复一年的熬着。叶晋的心脏也是这样给熬得更加不好了。

　　这样的生活过了很多年，直到有一些女孩子开始跟家人普及关于同性恋的知识，告诉他们这不是病，才慢慢的又好起来。

　　“来了？”叶晋缓缓睁开眼睛，“今天叫你们过来，是关于遗嘱的事情。”

　　叶寒声皱了皱眉，没接话。

　　“叫外面那小子进来吧，我知道你们结过婚了，那……也算是我的孩子，一起听听吧。”叶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

　　说出来之后，也觉得没有那么难了，于是也就说开了。

　　“房产，还有现金，我都写在遗嘱里了，房产留一套给你们妈妈住，现金有两部份，我最后还有24个月的工资，这个钱留给你们妈妈生活用的，你们不必寄钱过来。现金大概有两百来万，你妈妈没有单位，所以没有医保，这些钱先紧着她看病抓药。哪天她走了，剩下多少就都归你们。”

　　叶晋重重的喘息着，平复了半天才接着说：“小子，我也不盼着你能叫我一声爸了。当年的事情，我……确实做得过了。临走之前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吧。孩子今生的账今生就了了。别怨我。”

　　“爸。”顾一川眼泪曚昽，哽着声喊了一句，“对不起。”

　　是他拐着别人家儿子不走正路的，毁了人家多年栽培的心血。他哪里有脸让人家跟自己说一声对不起呢。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叶晋说，“这些年啊，楼上那个小丫头给我科普了很多关于同性恋的知识，是我这个老古板见识浅薄，耽误了你们这么多年了。”叶晋说，“以前我的人生没有后悔过，但那时候我是真的后悔了。”

　　他重重喘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如果能重来，我不会那么固执的。寒声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太多了自己也不见得管得好。”

　　“爸。”叶寒声仰了仰脖子，制止眼泪滑落，“没人怪你。”

　　“不怪我，不怪我十年不来看我一眼？”叶晋忽然笑了起来，“是乐不思蜀了？”

　　说完看了看哭得不成样子的张芳年：“你妈妈托付给你了。剩下的就来世再见吧，这辈子做父亲没做好，下辈子补给你吧。”

　　叶寒声的眼泪终还是滑下来了，他伏在床前：“爸，对不起。”

　　他不想要来世，这一世的痛苦他受够了，但对于父亲最后的抱歉他也受不起。

　　叶晋走了，叶寒声和顾一川做为儿子儿媳主持了追悼会。

　　大家都切切私语觉得奇怪，但是张芳年却若无其事的挺直了胸膛，跟大家大方的介绍这是她的半子。

　　“不好说是儿媳，人家也是大小伙子。”张芳年跟老妯娌聊天的时候说，“说是女婿吧，寒声面子上也挂不住。一个女婿半个儿，就半子吧。他也是很厉害的画家，很多画现在还挂在国外展览，一副画卖很多钱呢。”

　　张芳年像当年一样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半子。

　　丧礼举办到后半段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张芳年不见了。

　　等叶寒声找到的时候，她就睡在自己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走了。

　　“刚还一起聊天呢，就说累了去睡个午觉的功夫，怎么人就没了？”

　　“是呀，之前也觉得她今天精神头挺好的，也没见她怎么哭。”

　　叶寒声没有心思听他们的话了，立刻联系了宾仪馆，换了大的冰棺，将两人合在一起。

　　这两人是典型的中国式夫妻，男主外，女主内，张芳年一辈子以夫为主，以老公为先，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主意，最后连去世的日子都跟随着老公走了。

　　等到葬礼结束，叶寒声一个人一直坐在一边没说话。

　　他其实听到了许多流言，说他不孝，父母过世，没见掉一滴眼泪。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很不孝，他心里平淡得很，一点起伏都没有，理智的将一切办理得有条不紊。

　　直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走光了，坐在堂屋里，叶寒声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一川吓得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他揪着心口哭得不能自已，赶紧过去抱住了他。

　　“哥……”顾一川开口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抚着他的背，任由他哭得像个孩子。

　　叶寒声心里的恨在此刻全部暴发出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在父母这里得到一点点温暖，到最后也这么干脆利落的抛弃他走了。他不服，他当了那么多年的乖孩子，连一颗奖励的糖果都没得到过，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亲子之战在今天落下帷幕了，叶寒声觉得他们都没有赢，大家都惨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