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轻狂惨绿少年》沉疴难愈

49、重逢前

　　那一年的分离，谁也没有想过会是十年阔别。

　　叶寒声站在自己的婚礼现场，他明明身上没有任何的束缚，可是就不管怎么样都挣脱不开这场婚礼。他张开嘴说不了话，整个人也动弹不得。

　　眼前由于南北的差异，婚礼的习惯大相径庭，双方的长辈正吵得面红耳赤。

　　新娘子不停的抱怨着他，觉得他没安排好，怠慢了自己家的亲戚。

　　他不懂为什么生活会这样的一地鸡毛。也不懂他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为什么会和别人举办婚礼，又为什么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的挣脱不开。

　　这个新娘他从来没有见过。女孩子的脸上尽是怒容，斥责着他的不作为。

　　他突然想问一问这个女孩子：你是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我们素昧平生。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吗？一地鸡毛，一个并不美满幸福的婚姻。

　　他也想问问在场的嘉宾：开头已经这么不幸福了，为什么大家还要祝百年好合？这是祝福还是诅咒？

　　可是张开嘴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不对？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结婚？他明明已经退婚了。他明明已经把云家给搞定了。他为什么还不去找顾一川，要在这里跟别的女人结婚。

　　他在做什么？

　　“呼……”他弹坐起来，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怔怔的看着周围思绪慢慢回笼。

　　原来他还在去往札西村途中的那个小镇子上，因为太晚了，司机建议他不要急着找车过去，先在镇上过一夜。

　　这一夜，他可真累啊，还不如连夜赶路呢。

　　于是他披衣走出房间，外面挺冷的，他被夜风吹了一哆嗦。感受着祖国的地大物博，在这盛夏时分，这里说话都冒着寒气。

　　他对着镇子后面的大山笑着喊：“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胡裘不温锦衾薄……”

　　“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忽然有个老大娘出来关切的问他。

　　“没，没什么。大娘，我就是高兴的。”叶寒声笑着对大娘说。

　　“也是来朝圣的吧，去拉城？”

　　“不是，去扎西村的。”叶寒声说。

　　“哦，晚上早点睡吧，外面冻得不行。在咱们这里啊，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会缺氧的。容易生病。”

　　“知道了，谢谢大娘。”叶寒声咯咯的笑起来。

　　大娘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叶寒声，小声说：“挺好的孩子，长得也漂亮……”

　　说完摇着头转身进屋了，没一会儿又端来了一碗酥油茶：“喝一点去睡吧，别闹腾了。”

　　“好。”叶寒声笑得极灿烂。

　　但他不知道，另一边的顾一川跟他一样的睡不着。

　　他回想着当时路过上海的时候和林波相遇的情形。

　　林波拉住顾一川的衣服不让他走：“顾一川，你真的是一点心都没有吗？你倒是走得轻松，可是叶寒声呢？你叫他怎么办？”

　　顾一川静静看着林波，只在听到叶寒声的名字时皱了皱眉。

　　“你以为叶寒声他真的是高冷？他真的是不善于和人打交道！他这辈子所有的和人相处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了。是你追求他的，把人弄成这样你就不要了？你一走了之，你叫他怎么办啊？！这么多年，你哪怕给他只言片语的消息呢？！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他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叶寒声不会死的。”顾一川突然说。

　　说完也不给林波反应，他就走了。

　　在背后隐隐听到林波朝他呸了一声，小声嘀咕着：“叶寒声，就你是个傻子，真傻子。”

　　顾一川想，林波大概会给叶寒声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的消息，于是径直去了火车站。

　　他知道叶寒声离开他不会死，他没有了爱情还有信仰。他的祖国需要他一天，他一天就能活着，哪怕水深火热，哪怕削皮挫骨，他也能活着。

　　所以顾一川从来没担心过叶寒声会想不开，他哪怕想不开，都能顶得住。

　　只是相聚的日子遥遥无期，顾一川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捂了捂疼胀的胸口，顿下脚步来，粗喘着。叶寒声是他不能碰触的痛，不能言说的悲，不能直视的苦难。每每提起，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痛苦的望着窗外，天又一次黑了，明天也还是会亮，这样无休无止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披衣起来，赤着足走在草地上，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满爹的帐篷外面。

　　他正踟蹰不前的时候，忽然听到帐篷里发出声音来。

　　“满爹的小雏鹰来了？怎么垂头丧气的啊？”

　　“满爹，我想来赎罪。我心里很痛苦，找不到出路了，六爷说众生皆苦，痛苦是平常事。叫我别放在心上，可是我受不了了。”顾一川没再犹豫抬脚进了帐篷，满爹此时就斜倚着坐在火堆边上。

　　“哟，看把满爹的小雏鹰委屈的，说说看，要赎什么罪？”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怜爱。

　　“我曾经有过罪孽，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顾一川声音越来越低，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以后，满爹会不会失望。

　　“让我听听，什么人算是不该爱的。”满爹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是……一个男人。”

　　顾一川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说了出来。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爱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孩子，我们藏族信奉的是佛教，佛讲，众相非相，皆是如来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在佛祖的面前，没有男子女子，没有老人小孩，没有众生。一切都是一样的。爱情就是爱情，不管你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是一棵树还是一朵花，甚至你爱上了头顶那片流云，都没有区别。佛祖要求俗家弟子戒不当情爱，却不包括男子与男子之间的，因为不伤害其他人的爱情就是正当的爱情。你没有爱上别人的爱人，没有去抢夺不属于你的爱情，光明正大，这就是正当的。

　　你来这里想要赎罪，可你其实并没有罪。爱情不是罪，不应当受到惩罚。

　　所以，你应当勇敢一些，跟你爱的人一起去面对那些不正当的惩罚，放下你执著的对错，凭着你自己的内心就可以找到正确的方向，因为满爹的小雏鹰是善良的孩子。

　　别相信什么众生皆苦，佛祖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在佛祖眼里五蕴皆空，哪里来的对错甜苦。都是人们自己臆想的罢了。

　　去吧，小雏鹰，相信满爹的。飞出去，昂起头。”

　　已经风霜得像一整块枯树皮一样的老头儿，露着没牙的嘴笑得眼睛都没了。眼睛暧昧的朝着顾一川一眨一眨的，在这黑夜里像是启明星一样明亮。

　　“满爹，我明白了。”顾一川心突然轻松下来，看着满爹也露齿一笑。

　　“其实你自己心里早有答案了。哈哈哈……快去吧。你想要的已经近在眼前了。”他神秘的说完，便笨拙的爬起来，佝偻着往自己的床去，顾一川赶紧上前扶着他，随着他的脚步缓缓送他到床边。

　　他挥了挥手：“去吧，跟着我一个老头子没什么可耗的。汉人有一句诗我特别喜欢，越是年纪大越是觉得说得对，诗酒趁年华。别再耽误了。”

　　顾一川郑重的点头，他掏出手机来打算买机票去豫城。他只觉得胸膛里的心脏快跳出来了，他要连夜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