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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地府里的同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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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候会感觉,我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麻烦。我爸走了。以舅舅一家的妥协告终,是不是所有胆怯的人都把妥协当作一种荣誉。舅舅给了他二十万,他走了,没有带走我哥,因为他才知道遗产全给了我,我哥只算一种累赘。舅舅和我爸像分赃一样结算了一切,舅舅觉得自己的行为可圈可点,即解决了我爸那种社会人的麻烦,还没有花多少冤枉钱,唯一不足的就是没有送走我哥。但是他不会说出来,因为他也会可怜我们,把我们养大是在弥补他残缺的灵魂。
这些都与我无关,只要我哥没走就好。我哥致力于弥补我的童年,好像是在找回自己的东西。我像他养的小宠物,他会把自己吃的东西偷偷留下,给我吃。他会帮同学写作业,然后换来一个又一个的小玩意儿,拿来给我玩。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习惯了他给我送上一个又一个东西,当索取成为习惯,吝啬就是一种罪过。可是我真的决定了,我可以替他去做一切事情。这一个在脑海里的虚无的承诺,却成了我接受一切的底气。
我们上初中了,可是我还是一如往常的无所事事,像妈妈说的,我就是贱命。我喜欢坐在最后一排,在上课的时候玩窗外的树叶,上课睡睡懒觉,其实我也不困。我就是感觉那些眼里充满了希望的人傻透了,他们好像很期待有一天可以去到外面,可以过上向往的生活。人生总是无数期待交加着,好像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就可以改变什么,他们不愿意放过自己,其实只是没有认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已,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比如说命。我哥天生就不是我们这样的人,他可以回到自己本该拥有的人生,唯一的错误就是,他带上了我。
很可笑的是,不幸的人就像失眠的人,把不幸当作一种荣耀。我是那么自豪,如果不能让人仰慕,那就让人害怕,反正畏惧的眼神也可以助长我的虚荣。我会去网吧上网,和小混混混在一起,从学校逃出来玩。就像无数失足少年一样,我不再清醒,精神恍惚,我总觉得那又怎么样呢,我活得破烂又怎么样,根本没人管,也没有人在乎,我自己都无所谓。世界总是在循环,没有一个人是独一无二的,所有的事情都在重复,我希望那一首曲子会结束,又害怕另一首被放出来。
世界上没有时间这种东西,只是我们在消逝。我哥跳级了,我们没有一起回家的机会了,他那么聪明那么努力,也是应该的。但我知道他没有那么平静,人们总将我和我哥对比,好像我哥和我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底的,但是我觉得,他的心已经坏掉了,疯子在发疯之前都是平静的,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他发了疯一样地想走出去,我看着他一个人走远的背影,他根本不需要这样,因为他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可是他老是管我,不让我好过,我真讨厌他这样。他从学校请假出来就为了把出来钓鱼的我揪回去。
我向他展示自己的成果,整整一筐的小鱼,它们还在筐里面蹦哒着。他不说话了,他又哭了,为什么总是对着我哭,我什么也没干啊。
或许是因为他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听到别人说我到河边去了,他吓的脸色苍白,什么都没拿,和老师说了一句话就跑出来了。他不会以为我去自杀了吧,真好笑,我还没有等到他带我出去看看呢,如果我的生命戛然而止在这一刻,我会有多少遗憾呢?
他太幼稚了,连体婴儿。我不一样,我希望自己是自由的。
他上高中了,好像还要提前高考。他太忙了,每天不是背着背那的,就是写到半夜的作业,看着他我就感觉到累。没办法,人家是有志向的人。我们还是睡一张床,他就是个连体婴儿!晚上还要抱着我睡,有时候偷偷拿我的衣服抹眼泪,我还要假装睡着了。每天在外面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实际上晚上躲在被子里哭,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记不清了,我们平稳又贫乏的生活,那几年我难得地为哥哥做了一些事情,我出去帮别人打游戏赚了几百块钱,给他买了吃的东西。哎,我可能早就爱上他了,不然怎么不嫌弃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样子呢。之后很快他就上了大学,但是他没有好好读书,一边搞着兼职,一边不知道在帮别人做什么。就这样他还拿到了奖学金,学费自己出都绰绰有余。我看着窗外远走的他,头一次有了被抛弃的感觉。他简单地和舅舅一家告别,舅舅生怕他以后会生分,要塞钱给他,但他什么都没有带走,包括我。
我丢了他所有剩下的东西,他就是个骗子,恐惧侵袭我的灵魂,我是没人要的东西,这种感觉糟糕透了,我讨厌他的自以为是,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不害怕贫穷,我不怕饿,不怕脏,我怕我见不到他,我地府里的同伴。
两年后,清晨,我还在恍惚中,梦境和现实交织着,窗外一片风光,我又听见了鸟叫声,真想拿刀把那些叽叽喳喳的东西的嘴剁下来。
我好像听见了敲门声,砰,砰砰,砰砰,门开了,那也是我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