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肖永康

16、分界线

　　江河流入大海，海却不满;
　　江河自何处来，仍归何处。
　　－－－《传道书》
　　我常觉得万事皆空，因为万物都在重复。好比家暴，出轨，家破人亡……在每时每刻，世界各地，总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经历过的世界上都重演过。
　　痛苦不能感同身受，幸福却往往不如预期。
　　我一直讨厌每天东升西落的太阳，它在提醒我着无穷尽的宇宙。
　　可是所罗门知道这些吗？他知道我会以为一天劳作的结束而喜悦吗，他知道高楼大厦是这样堆起的吗。
　　我们真的需要宇宙的认同吗？
　　还是只有永恒才能弥补我们个体的遗憾，
　　都不是，
　　人们总是将幸福与外界相连，摆脱不了旁人和世界的影响。
　　可是，真正的幸福从不来自他人，它来源于自己。
　　你只有认识了自己，接受了自己，才能接受世界。
　　然后，嫉妒便变成了笑话。

　　我发现活着是如此美妙，等待为残酷蒙上了纱。
　　距离是上天的礼物。
　　我每天写着信件，寄给魏清，我甚至开始想象未来的生活。
　　可是，幻想中的美好何尝不是认知的偏差呢。

　　又一桌客人饭后离开，我上前收拾碗筷，魏清，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清理东西的感觉。
　　好像杂乱消失了，我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了。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爱干净了。
　　这桌客人点的小龙虾都没吃完，饭菜倒在一个盆子里，杂乱污秽，可是明明就在刚刚它们还是那么美味的一道佳肴。
　　是啊，就这么毁了。
　　我想我哥也是，毁了。
　　然后我就不开心了。
　　今天表现不好，摔了两个盘子。
　　老板扣了我的工资。

　　我骑着我的自行车回家，天黑了，真好，一天又结束了，可是又不太好，我很累，也很想你，晚上睡不着。
　　今天写日记的时候哭了，不小心留了一滴泪水在信纸上。
　　我怕魏清看到，可是，魏清都不理我。
　　可是都这么久了，他为什么就只回了一封信呢？
　　难道他在监狱里被欺负了！
　　不会吧！？
　　我准备去看他，他会高兴的。因为我现在很高兴。
　　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我都记不清多久了。
　　但实际上应该有五个月。
　　我躺在床上，小青偷偷地钻到手的被子里，小爪子还轻轻抓我。一开始它每天都叫，它好像在找魏清。
　　我晚上被它吵得睡不着，然后我就跟着它哭，我说我也找不到他，我也想他。
　　后来，它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是它还是经常躲在魏清的衣柜里。
　　有一次晚上下班回家，我打开灯，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我的心脏要都停止跳动了。
　　我翻遍了电视柜底下，沙发缝都没有找到小青。
　　当时我的脸上流满了眼泪，我当时就觉得，魏清走了，小青要是再不见了，我就彻彻底底地，没有家了。
　　有人说人生来孤独，可是谁又接受得了一个人的人生。
　　我抽噎着翻着房间，衣服，被子，书本，枕头，散落满地。
　　最后，我才发现它蜷缩在魏清的风衣里。那件，魏清买它回来的时候穿的那件。
　　它把身体都缩起来了，只有那么点大。
　　我的手上下颤抖着，我轻轻地摸着小青，用力控制着自己。它看了我一眼，用舌头舔了我一下。好像在安慰我。
　　我把头深深埋在衣服上，大声倒抽着气，我哭的真大声啊……好像把毕生的泪水都流干净了。
　　在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那么伤心过。
　　然后第二天，我去宠物店里借了一只黄猫，公的。一开始，小青非常提防它，渐渐地开始试探对方，我也不知道小猫咪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只是在某一天突然发现小青怀孕了。
　　然后我把黄猫还给了宠物店，我有时候会觉得小青会想念它，会想念魏清。
　　但是，不是的，不要用人类的情感代入动物的世界。
　　它们不会体会到这样的痛苦，痛苦的只有我一个。
　　我羡慕动物，却祈祷自己不要变成动物。
　　麻木地接受，麻木地死亡。
　　小青怀孕了，它的脾气也变坏了。
　　有时候因为一些小事就要抓我。
　　我今天给它洗澡的时候，它疯狂挣扎，仿佛我是它的仇人。
　　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抓痕，我的心突然变得冰冷，我感觉我和它养不熟。它不喜欢我，它喜欢魏清。
　　魏清当时也是这么失望的吗，看见我自杀的时候。

　　但是当它躺在我的腿上撒娇的时候，我又忘了这一切。
　　不知不觉之中，我也习惯了遗忘，像每一个正常人一样。
　　是啊，它要生了。
　　因为这个原因，我明天不能去看魏清。
　　我怕它出现意外。
　　我要把它送到医院里去检查。

　　第二天。
　　小青一直在门口喵喵喵地叫，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才发现它身上有血，它要生了，可是我不会。
　　我连衣服都没有换，就抱着小青跑出门了。
　　拦下一个的士，火速前往宠物医院。
　　我安慰着小青，摸着它的头和脖子。
　　它在我腿上轻轻地抖着。
　　城市的街道从未如此长过。
　　我把小青送进了医院，一个人在医院走来走去，焦急地等待。
　　后来才想起来和老板请假。
　　老板好像觉得我有点小题大做，明里暗里讽刺了一会儿。
　　我等了好久好久，久到我忘记了饥饿的感觉。
　　理智告诉我这只是件小事，风险很小。但是，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出所料，小青死了。
　　好像是早有预料一样，我的心就像死灰一样了。
　　我用我这几个月赚的所有钱安葬了它。
　　穿着一身睡衣，坐上了地铁，我要去找魏清。
　　我怕，再见不到他，我就坚持不下去了。
　　我想下一秒就见到你。
　　可是，我找不到你了。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铁的角落，泪水就那么静静地流淌，好像现实和幻想割裂开来的一条分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