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喜鹊只报喜》钟鱼曦

1、第一章

　　天空一声巨响，京城户部侍郎家中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传来婴儿阵阵啼哭的声音，户部侍郎赵俊生闻此声紧皱的双眉舒展，连忙问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稳婆苏喜儿。

　　这稳婆是赵俊生吉阳老家十里八乡有名的接生婆，都传着苏婆婆是有福气的人，将苏婆婆不远千里从吉阳老家接过来，可以见得赵侍郎对赵夫人和她腹中孩儿的重视。

　　只见这苏婆婆面容祥善带着亮光，恍若真的是有福之人。“回侍郎大人，夫人诞下一女，小千金哭声洪亮，身体健康，夫人已疲倦入睡，母女平安啊！”

　　赵俊生闻言眉开眼笑，当即赏了府里所有下人多一个月的例钱，府中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大家都对这位小千金增加了不少好感。

　　与此同时，皇宫栖梧殿。

　　大殿之上，华座之顶，一袭凤袍金尊玉贵的女人独坐在空荡的殿堂。座下是伏跪在地上的太子，那是她的儿子，更是她与这世上最尊贵的人的儿子。

　　“桓儿，回去吧，宫殿地凉，你父皇明日还要考你的课业。”

　　“母后……”楚煜桓此时年纪不过四岁，纵使太傅们再怎么夸他天资聪颖，他也无法懂得父王与母后之间的事情。

　　往日在师长面前的侃侃而谈的他，到了亲生母亲这里，却像喉咙里堵了棉花一样。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太子楚煜桓一步一步按照礼仪恭谨退出殿门，皇后再没说过一句话。

　　刚退出宫殿到了外面，楚煜桓就听到天穹之顶的轰鸣，被声音吸引的他抬头望向声音来处，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年少的太子殿下大大的眼睛中倒映出闪电的光泽，接着大雨滂沱，宫中的屋檐下滴滴答答积攒了或大或小的水洼。

　　“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啊，快给殿下避雨。”仆人出现，一如往常金贵地对待着他。

　　“青云姑姑，”楚煜桓忽然出声，青云停下手中的动作，等待着。殿下的眼中透露着孩童的不解，她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她虽是对太子忠心耿耿，可是有些话说了是僭越。

　　“奴婢在。”

　　“母后和父王是怎么了，淳贵妃那边是不是最近要临盆了，宫中新添子嗣，为何气氛如此低迷？”

　　“太子殿下年纪还小，等以后就知道了。”

　　养心殿上楚皇收到了醉亭轩送来关于淳贵妃生产的喜讯，是一皇子，小名贵妃已经取了，正等着皇帝取大名，楚皇不动声色地继续提笔，案前跪着的侍从几乎顶不住皇帝的威严。

　　“就叫启轩吧。”皇帝大手一挥，旁边服侍的宦官将案上的宣纸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端送到他这里来，上面苍劲的字迹写着“启轩”二字。

　　“多谢陛下赐名，陛下赐名乃贵妃之福气！乃五皇子之福气！”

　　谢主隆恩的话语贯耳，皇帝想到这是他的第五个儿子，他还有三个女儿。他年少登基，第三年才迎娶皇后，先帝的子嗣并不多，他没想到自己倒是没几年就有了八个孩子。

　　懿和二十年，赵琼鹊十三岁，彼时赵侍郎在户部做得风生水起，眼看着晋升为尚书为板上钉钉之事，府里内外一片祥和。

　　赵琼鹊为府里唯一的嫡女，她还有几个庶弟庶妹，母亲的娘家前几年时常来劝赵夫人给赵家再添一个男丁，赵夫人不以为意，倒是赵侍郎听到了风声故意给外人看他是多么宠溺他自己的妻女，同时不欢迎雷家的人过来撺掇他的妻子，渐渐地这样的说法就消失在了赵府。

　　十三岁的赵琼鹊是被爹娘千娇百宠着长大的，但是也没有养成骄纵的性子，她和府中其他姨娘的孩子打成一片，那些姨娘一开始还谨小慎微害怕冲撞了主母的孩子，但渐渐地也被赵琼鹊的直爽活泼所影响，加上赵俊生又是明事理的家主，赵府仿佛真的是一个大家庭。

　　“娘，女红、琴棋书画我样样都学了，先生夸我天资聪颖，悟性、耐性都不错，我也觉得我确实喜欢这些音律、文学的东西。”赵琼鹊单手撑着脑袋，在一个闲暇的午后突然问自己的母亲。

　　她提问道：“可是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我虽喜欢，但没觉得这些我学的东西是我一辈子想要做的事情啊。”

　　赵夫人雷玉婉闻言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拉着自家女儿的手坐下来，不知不觉女儿已经长到她下巴的高度，或许再过几年等到婚配的时候会更加明媚耀眼，她欣慰的想着，自己把女儿养的真好。

　　“女红、琴棋书画学到你这种地步已经相当好了，京中官吏家的女儿大都学这些东西，你父亲既然是朝中官吏，那作为他的家眷我们自然要保持与他同样的水平。”赵夫人眨了眨眼，年过三十的她看起来依然俏皮，她说：“你能明白吗？”

　　赵琼鹊看着母亲的眼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认真答道：“似懂非懂。”

　　赵夫人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也是，你自小在赵府内长大，这算是深宅大院。”说罢便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去，赵琼鹊深信不疑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

　　赵府除了赵琼鹊，还有两个庶子和两个庶女，分别叫赵羽芃，赵文盛，赵寒烟，赵凝芙。他们几个如今只不过十岁左右，两年前赵琼鹊带着他们到处玩，还帮他们逃脱姨娘和父亲的围追堵截，几个小孩就越发和赵琼鹊相处得好。

　　“二姐，你说大姐会路过这里，不是在骗我们吧？”说话是赵羽芃，庶子中年纪较大的那一个，但是脸上圆嘟嘟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赵寒烟手里绞了绞帕子，不确定道：“应该是会路过。”她平日最是谨慎不过，哪怕确定的答案也要等上观察一会儿再跟教书先生说。此时她也不确定大姐是否一定会经过这里。

　　赵凝芙是个粉嫩的小孩，生了一副又大又圆的眼睛，嘴唇不点而红，有时候表情像俏皮的小狐狸，不说话的时候冷冷清清的，又像她院子里养的那只猫。

　　赵文盛站在那里，沉默寡言，多数时候他都是不说话的，但是据其他几个人观察，他应该是喜欢跟他们还有大姐一起玩的，因为只要每次需要干活或者做事的时候，总会有他的身影。

　　赵琼鹊一蹦一跳地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正准备回自己院子，到了花园的拐角处却看见四个小豆丁正瞪着大眼睛盯着她过来。

　　大姐的风范瞬间端起，她举止端庄了起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母亲让我今天回去好生待着，今日恐怕不能一起玩了。”

　　四个小豆丁互相对视一眼，赵寒烟率先说话：“大姐为何要好生待着，是要为什么事情做准备吗？”

　　“嗯，”赵琼鹊感叹她的敏感，走过去轻柔地搂住赵寒烟的肩膀，带着他们慢慢走到花园的亭子里，“明日母亲要带我出去。”

　　“出去？”几个小豆丁惊奇。

　　“嗯。”这个话题其实有些敏感，虽然她待几个弟弟妹妹真心实意，但是如果周围人因为他们的身份而区别对待，如果自己面临这种情况，也无法保证是否会被影响。

　　“姐姐要去干嘛？”赵寒烟问。

　　赵琼鹊心里转过很多道弯，最后还是决定跟这群小豆丁如实说：“我估计是带我出去见世面。”

　　“见世面？”几个小豆丁都很好奇。

　　“是啊，我们长到了一定的年纪，除了先生教我们书上的知识，还要学着如何和外面的世界相处。”

　　四个小豆丁懵懵懂懂，只有赵文盛在沉思，她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禁失笑觉得四个小孩中只有文盛最少年老成。

　　“那大姐姐，我们将来某一天也会被母亲和姨娘带出去见世面吗？”年纪最小的赵凝芙的声音也像小猫似的，她发问了。

　　凝芙眼中清亮透彻，不知是对未来会出去的期待还是对别的什么期待。赵琼鹊唯一能的就只有回答她的问题。

　　“当然会啊，你们将来都会出去见世面，只是因为年龄小比我晚几年跟着先生学习，所以现在还要把爹爹布置的课业好好学好。”

　　“那大姐姐呢？也会带我们出去吗？”羽芃问。

　　赵琼鹊顿住，说：“我们是你们的姐姐，我带你们出去不是很正常吗？”

　　“原来如此。”羽芃喃喃自语道。

　　四个小豆丁缠着赵琼鹊又问了好些问题，又和她分享了各自最近的事情，一番尽欢，送走了他们，她才从中脱身。

　　赵琼鹊起身，拍拍衣服准备回院子的时候发现腿脚都麻了，忽然觉得这就是做大姐姐的烦恼，如若自己不是嫡女，或者自己年龄不是比他们四个都大，或许他们就不是今天这般粘人又有点畏惧她年龄和身份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