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雾散去》徐熹

4、就像一场梦

　　早上六点钟，闹钟在响。
　　祝攸扬痛苦地爬起来关闹钟,想着再睡五分钟吧，来得及。
　　可是世界上最惊险的事情莫过于再睡五分钟。
　　六点十分，林颂秋不见祝攸扬出来洗漱，敲房门催促。
　　“你这孩子，别赖床了，快迟到了！”
　　祝攸扬已经对这些话免疫了，任由她唠叨，快速起身去洗手间刷牙洗脸。
　　这天周二，祝攸扬要值日，加快骑自行车的速度。
　　六个小组，每组六个人，都有固定的值日日期，值日当天要在早读前和晚读前各打扫一遍教室，小组长负责安排任务、干活和监督。小组长要由有责任心的人来当，祝攸扬无容置疑是六个小组长其中的一员。
　　为什么会有六个小组？在高考大省上高中，怎么可能可以拥有完整的双休呢！对于高一和高二学生来说，周六白天上课和周日晚上自习是标配。至于高三，只有周天下午的黄金六小时。
　　华丽丽担心别人搞不定这个自己不喜欢的学生，就让班长来管理骆知松。
　　第二小组快要打扫完卫生时，骆知松达到教室，看到劳动的同学，有些发懵，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值日这回事。
　　他走到祝攸扬旁边：“班长，有什么活还没干的吗？”
　　祝攸扬倒也不生气，因为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你喜欢在响铃前两三分钟到达教室，要不你以后就一直倒垃圾吧？在晚读前倒垃圾，不用打扫卫生，不需要你很早来学校。”下午放学和晚读只相差一个半小时，走读生也不会选择回家吃晚饭，一般会在饭堂或者校门的小吃街解决，时间算是充裕。
　　骆知松垂下眼皮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祝攸扬仰头看着他，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一扑一扑的。
　　其余两位女生也在期待着他的回答。女生都不喜欢去倒垃圾，垃圾桶又大又重，里面多数是剩有汤汁的早餐或者晚餐饭盒。
　　骆知松和他同桌鲁西余都不喜欢干琐碎的活，包揽倒垃圾的工作刚刚好。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扬长避短，各取所需罢了。
　　早读是英语，Zoe只带一个班，更方便关注学生的动态，更有精力面对学生。
　　“现在还没有英语课代表，Julia，你先来领读吧。”
　　这下祝攸扬再也不敢犯困了，整个早读提起十二分精神。
　　班主任基本每个早读都来班里走一趟。华丽丽一遍又一遍地走在过道上，看见谁快要把眼睛闭上就去提醒。
　　煎熬的二十分钟早读结束后，大家都在享受美味的早餐。祝攸扬觉得买的寿司一点都不美味，大概是在为没有英语课代表的事情发愁：空缺的职位全都要班长补上，可是班长的工作很快很繁琐了，学业也需要努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安和宜看她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要不，我去？”
　　祝攸扬认真地看向安和宜：“你得是自愿的才有用，我不能为了减轻负担，反倒把你拖下水。这对你不公平。”
　　安和宜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我还想让自己的英语水平更上一层楼呢。”
　　“那你快点去找Zoe，真的太爱你了。这些活都很零碎，很需要时间和精力，祝你好运！”
　　祝攸扬用一根新竹签叉起一小件寿司往安和宜嘴里送。
　　英语课下课后，祝攸扬上了趟厕所，女厕永远需要排队，等到快上课才回到教室。
　　刚进教室，她就看到一个人影朝自己飞奔过来，想躲，可是来不及了。被两只手环住脖子，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诶呀，和宜，你慢点啊。我快被你搂得喘不过气儿了。”祝攸扬嗔怪。
　　“我，安和宜，终于当上英语课代表了。这下我们亲爱的班长大人就不用这么辛苦啦！”安和宜向祝攸扬邀功。
　　“放学请你喝奶茶，就喝你喜欢的酒酿小丸子。”好朋友替自己解决了大麻烦，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下午放学，祝攸扬到小吃街吃饭和买奶茶。
　　“一杯酒酿小丸子，正常冰，正常糖。一杯奥利奥蛋糕奶茶，少冰，七分糖。打包，谢谢。”
　　一辆大巴车向学校驶来，车上坐着一些年轻人，空座位上放着一些行李。祝攸扬想起爸爸说的话，猜测这些都是实习老师，毕竟班级里还没有生物老师，希望能有很不错的新面孔加入到高中的学习生涯中。
　　等吃完饭回到教室，祝攸扬看到骆知松和鲁西余一起拎着空的垃圾桶往角落放。
　　在路过祝攸扬的时候，骆知松说了一句：“今天早上，不好意思，我忘记值日了。”等祝攸扬说没事后，才走出教室和鲁西余一起洗手去。
　　祝攸扬很不理解为什么华丽丽不喜欢骆知松，骆知松其实挺懂礼貌的。当时的她不懂，直到后来跟骆知松探讨这个问题才懂得缘由。
　　第一节晚自习上课没多久，一位身着白色初恋裙的栗发的漂亮女孩在教室门口的走廊同华丽丽交谈。
　　祝攸扬看着窗外的情景，被美女吸引，希望她就是班里的实习老师。
　　教室外的两个人聊会天又看向教室，令人猜不透谈话内容。
　　“大家好，我叫叶初，是你们的副班主任兼生物老师。”
　　就这样，大家开始了认识叶初之旅。
　　课间，叶初找祝攸扬说话：“你是祝攸扬，是班长，对吗？”
　　祝攸扬回答说是。
　　“不用拘谨，我是一九九八年出生的，你们是二〇〇四或者是二〇〇五年的吧，没比你们大多少。我们相处可以放松些。”
　　放学回家，林攸扬猫在房间里写日记。
　　“二〇二〇年九月七日，来了一个温柔姐姐。她很漂亮，很爱笑。我不想因为一个人的外貌好看才去了解她，称赞她，但目前我跟她的接触仅限于此，所以我只能用一些夸奖的词语来表示我喜欢她。我问她为什么会选择教师这个行业，她说想要自己的存在给别人带来幸福。听起来一套一套的，可是我觉得那是一个年轻的灵魂在择业时显现出来最炽热的向往罢了。”
　　祝攸扬向往成为一名教师，她的启蒙老师是她的父母，叶初的这番话更是加深了她对这个职业的坚定。
　　她有一点点英雄主义，看不得人间悲苦，理想地希望能够让更多人走上一条相对正确的道路，所以觉得成为园丁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于祝攸扬而言，一切事情都不难，凡事都可以努力学，然后就会有不错的结果，当然——除了数理化。
　　数学很考验逻辑，需要拥有举一反三的能力。
　　化学很神奇，暂称它为“魔法学科”，搞不懂为什么一些元素在一起就变会有不一样的反应，根本学不明白。
　　物理要是不考试，那么一切都会变得非常有趣，可是没有如果。
　　开学已经一个月了，祝攸扬每天埋头苦干，以为自己使劲琢磨就能出成绩。如果是在初中，那会真的有用。但是在高中，这是死读书，学得痛苦，还不一定能有一个好成绩。
　　“攸扬，不错啊，全班第十。”华丽丽找祝攸扬谈话。
　　“谢谢老师夸奖，我觉得还是退步了的。中考时的成绩全班排第六，而且我现在学着觉得超级吃力。”
　　华丽丽听了之后笑：“这是高中噢，哪有这么简单。这一个月就是让你学会转变思维的，高中更需要自学和钻研。”
　　祝攸扬听了更蔫了：“老师，我该怎么办？我觉得我理科学得太吃力了。”
　　华丽丽拍拍祝攸扬的肩膀笑着说：“我看出来了，你对理科不是真正的热爱，更多的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学。我想了一下，我也有责任，之前换座位没有根据你们的成绩来分配，现在有了数据，我会考虑学科间互帮互助的。”
　　祝攸扬顿时觉得能落下心里的那块沉重石头了，终于不用在老师面前伪装自己的全能，被大家知道自己的不完美并不是一件坏事。
　　气还没来得及完全松下，华丽丽开始了又一轮拷问。
　　“那攸扬觉得我上的语文课怎么样呢？提点建议，这样我才能针对你们提出的点进行反思总结，对大家都好。”
　　祝攸扬思考了一会儿，看着华丽丽，眼眼睛中有种豁出去的视死如归的感觉。
　　“高中的课文大多是文言文，而初中的文言文并没有深入讲解，现在的我们就是凭感觉在学古代语法，学习翻译。我觉得老师可以尝试列一些框架，更直观地让我们了解多义词和语句翻译的规则，还有多举一些例子，方便理解。”
　　她的语气诚恳，华丽丽知道自己这个学生的建议是实在的，自己是需要及时改进的。在心里记下这些要点，便让祝攸扬回去上课。
　　祝攸扬出来办公室门口时，迎面碰上正要进入办公室的骆知松。
　　两人不是很熟，也没打招呼。
　　祝攸扬还未走远，就听到华丽丽不悦的声音：“你别以为总分得了第一就了不起啊，为什么老是在早读打瞌睡！”
　　后边的回答已经听不见了。要是祝攸扬能听见，指定拍手直呼太对了。
　　他说：“六点四十分早读，太早了，晚上我们走读生回到家吃宵夜、洗澡、学习，起码十二点才能睡觉，根本睡不够。我觉得早读这个设置不合理。”
　　生物课已经上课，祝攸扬被叶初安排跑腿，到办公室去拿她的课前五分钟预热的科普笔记本，不经意间听见办公室的那一边的谈话。
　　“我希望你能听进去，还有，尽快把头发剪短。”
　　“行，老师，我可以走了吧。”
　　华丽丽喝了口水连忙摆手让他走。看到自己喜欢的祝攸扬在叶初办公桌上找东西，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祝攸扬对上华丽丽看骆知松的眼神，觉得骆知松不像是问题学生，可又不敢多问，只好沉默。
　　时间会给人答案，总得通过观察和接触才有资格说一个人好与不好。起码，在过去一个月的时间里，祝攸扬觉得骆知松聪明、有基本的礼貌、个性张扬却不会让人反感。
　　祝攸扬已经很久没有和初中时的好友见面，星期六的晚上不用上晚自习，约了贺婧吃饭。
　　俩人都爱吃辣的，这天吃的烤鱼。
　　祝攸扬跟贺婧讲述未见面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偶尔喝一口奶茶解馋。
　　“阿婧，我觉得好累啊。学习好累，特别是理科，但是我除了努力地学习，别无选择。人际交往，刚开始的时候也觉得很累，但是还好现在已经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了。”
　　雾气腾腾，祝攸扬看不清贺婧的神情，只听见一句：“攸扬，你只是现在还没习惯高中的学习生活而已。相信我，你这么拼命，又有点悟性，再过一段时间，你会好起来的。”
　　有些道理大家都懂，只是身处其中，很难乐观地面对困扰。
　　火锅店光线昏暗，顾客满座，处于热闹的气氛中的祝攸扬想了好久，夹起嫩牛肉，装作不经心的样子说：“我们班有个很厉害的人，他数理化很拔尖，课上做题又快又正确。你觉得我能有这个水平吗？”然后，低下头反复蘸蘸料。
　　贺婧本想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但是成绩单是那么的烫手，又想到自家闺蜜抵抗数理化的程度，选择夸她另外的优点：“可是你语文和英语很好啊，政治和历史也不错。生物虽是理科，你考得也挺高分……慢着！你初中地理也很好啊，怎么这次都不合格啊？”
　　祝攸扬看着贺婧满脸问号的表情，突然有些心虚，摘下眼镜，用纸巾擦拭镜片：“我跟你说，我这个地理老师讲课可无聊了，照着课本念，我本来对地理就兴致缺缺，这么一来，我就只能在地理课上看小说了。”
　　和祝攸扬一起玩了三年，贺婧当然懂“我和你说”的含金量，接下来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和对方一起尽情吐槽新生活的不如意，尽情舒畅。
　　这一次见面，仓促又短暂，但也足够缓解朋友间的思念。
　　人生好似一场梦，匆匆认识一些人，匆匆和一些人道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直到那一刻，祝攸扬还觉得上高中，遇见另外一批新的人就像在做梦一样。
　　祝攸扬讨厌生离多于死别，但是谁都没有办法阻止时间和生活，大家都在做一些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