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春意晚》苏小愚

25、第 25 章

　　其实较早前，他们在医院碰过面。

　　沈心妍有些惊奇，“你怎么在这里？”

　　陈淮安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她，微微愣神，过了一会才说道：“家里有人住院了。”

　　没说是谁住院，也没问她怎么在这。

　　沈心妍却还在惊奇中，“好巧，我也是。”

　　但回答她的却是一阵沉默。

　　昨夜有雨，地上积了水洼。

　　两人脚下刚好有一滩积水，印着被白云遮盖的太阳，和他俩。

　　她眼眸下垂，瞥了一眼。

　　在水中，沈心妍的身子微向他倾，而对方却身姿挺拔，侧着身，甚至没有完全转过来。

　　沈心妍留了心，那丝惊奇也凉了意。

　　她不再等对方开口，直了直身子，微笑道：“不说了，我还有事。拜。”

　　陈淮安颔首。

　　然后互相转身，相背而行。

　　所以后来在花园里再看到他时，也不觉得吃惊，只是淡淡地看着。没有表情。

　　准备离开时，有人却叫住了她。

　　“沈小姐，好巧，能在这里遇见你。”

　　沈心妍一抬头，发现是道明。

　　她不想理会，掉头就走。

　　却被对方一把拦住。

　　“诶，别看到我就走哇，我又不是老虎。”

　　沈心妍知道自己躲不过，皱了皱眉，“有什么事？”

　　“就一定要有事？聊聊天，吃吃饭不行吗？”

　　沈心妍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如果你真没事，我就走了。

　　道明笑了笑，接着看向她身后，“咦，那不是安小哥吗？好像是他母亲生病了。他旁边的女生是谁呀，跟他还挺般配的。啊，他们朝这边走来了。”

　　沈心妍不想与他碰面，欲走，却被道明捉住手腕。

　　“放手！”

　　“我放手了，沈小姐是不是就要走。”

　　沈心妍怒目而视。

　　道明轻笑，“那我可舍不得放。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若是被他看见，不知道多有趣。你说他是出手相助，还是装不认识。”

　　沈心妍不想跟他废话，她转动手腕，想摆脱对方。

　　可对方的手就像冰冷的蛇一样，缠绕着她。

　　黏膩，如影随形。

　　她挣脱的幅度变大，道明的手陡然用力。

　　使她整个人转过身。

　　沈心妍猛地一滞，可背后哪有什么陈淮安。

　　她被骗了！

　　耳边传来轻笑。

　　道明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举了举手，表示无意冒犯。

　　沈心妍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冷笑道：“道老板，你这老虎虽不咬人，但伤人的很。”

　　“开个玩笑，沈小姐别介意。”

　　这时有名小弟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是这样，我们的女拳手最近出了点状况，需要一个新拳手。报酬丰富，不知道沈小姐有没有兴趣。”

　　*

　　住院的第三天，何妈娘家人就来赔罪了。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连番上阵，诅咒发誓，下跪痛哭。说他们不是故意的，怎么会为了这点利益弃姊妹亲情于不顾。真是猪油蒙了心。

　　并表示不仅要划一大块宅基地给这个最小的妹妹建房子，还要接她去家中照顾。

　　病房是三人间，同房病友在知道她的病因时，纷纷唾弃这见利忘义的兄嫂们。可连着几日见他们如此真诚的忏悔，忍不住劝。

　　“父母走了，血缘最近的，就是这些兄弟姐妹了。”

　　“是啊，只要不是血海深仇，亲情最是割舍不掉的。”

　　何妈想了想，也是，家里又不是皇位要继承，兄弟姐妹之间不至于你死我活。身上的伤出了院也要有人照顾，她那儿子媳妇梗指望不上。总不至于让夫人小姐照顾她，有了兄嫂的承诺，不住白不住。便顺着台阶原谅则个。

　　何妈去老家养伤，刚好临近过年，阿珍自然跟着回去了。

　　没了何妈跟阿珍，沈婉君在家里也待不下去。也跟着去了何妈老家。

　　于是家里只剩下沈心妍一人。

　　平时上课不觉得什么，可一到放假，家中难免有些空旷。

　　本来他们这些高三生要补课到年三十，谁知大寒后接连几场大雪，导致路面结冰，事故频发。学校为了学生安全着想，干脆让他们回家学习。

　　顾小希得到通知，高兴坏了，忙跟家里人打电话。放学时，是父母一起来接的。她向沈心妍告别。

　　“记得发信息。”

　　“知道啦，你快走吧。”

　　就这样过了几日。收到好友信息时，沈心妍正在研究错题。

　　家里就她一人，没开空调，抱一个热水袋，学了一上午，也不觉得冷。

　　但拿手机时，还是被冰凉的金属外壳惊了一下。

　　顾小希发来了一个小地瓜连接。

　　说[看看我男神]。

　　她点开看了。

　　背景是大雪，荒凉的白里，有着鲜活的少年。

　　少年在铲雪，为一些小商铺们。

　　少年在救一只小猫，困在落雪的屋顶上，是只橘黄色的小猫。

　　照片的标题是，小猫咪遇到了心软的神。

　　他人确实挺心软的。她想。

　　往下翻。

　　有一张影子照片。

　　少女挽着少年的手，一旁还有一个坐轮椅的母亲。

　　照片配文：“嘻嘻，牵手成功！”

　　沈心妍垂下眼眸，晦暗难明。

　　手机震动，好友发来消息。

　　[看了吗？]

　　[看了。]

　　[怎么样？]

　　[不怎么样。]

　　[……好吧，果然你心里只有学习。说到学习，寒假布置的那几张卷子你写完了没？]

　　[早就写完了。]

　　[发给我看看，我有几题不会写。]

　　顾小希所谓的几题，是一张卷子的好几道选择、填空，和几乎所有的大题。

　　沈心妍不仅把答案发给了她，还发给了她一系列的解题思路。

　　[其实有很多题考的都是一个知识点，你只要掌握了这个知识点，起码能会做好几题。]

　　沈心妍让她把这个知识点记住，并找个本子多写几道类似题型，加强训练。

　　一谈到学习，顾小希便头昏脑涨。明明一开始只是想分享美色来着，怎么说到做题上来了。果然学习害人不浅。

　　[额，那我去研究一下。]

　　说完便不再回消息。

　　沈心妍明白好友的脾性，知道她听不进自己的话，也不多劝。

　　又写了几题，却觉得越来越冷，先是手，接着四肢百骸。

　　她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是饿着了。

　　胡乱吃了点东西，还是冷。

　　脱了衣服，钻进被窝，方才好点。

　　醒来时，日已昏沉。

　　屋里更是一片漆黑。

　　干脆睡到天明算了，但想到今天一天都没怎么活动，还是挣扎着起来了。

　　一开灯，房间瞬间就明亮了。

　　她从卧房走向厨房，一路走一路开灯，燃气炉上架了一锅水，蓝色的小火苗前仆后继，家里瞬间有了人气。

　　面煮好了，一面吃，一面往外瞧，厨房外是门厅，门厅后是客厅。现在吸顶灯、吊灯、落地灯、壁灯、楼梯灯都打开了，灯火蔓延，像着了火一般。除了客厅对面，楼梯下的纵深。那是何妈和阿珍的房间。

　　吃完面，也不收拾。拿着一个花朵形状的小台灯，往那个小纵深走去。

　　灯开了，点亮了何妈和阿珍的房间。继续往上走，是沈婉清的房间，贺山都的房间，还有沈知行的房间，和书房。

　　至从外公去世后，她便不再踏足此地。小时候觉得幽深空旷的地方，现在所有灯光都打开了，却发现狭小的很。

　　灯火辉煌，整个沈家仿佛地上开出的一朵火莲，但她在花心里，反而愈发的冷。

　　冷得彻骨、冷得瑟瑟发抖。

　　腊月29，刚和母亲吃完年夜饭，就收到楚老头的店铺停电的消息。

　　楚老头的店铺是前店后屋，少开一天门，少一天生意不打紧，但大冬天的，一个晚上没有电，确实难熬。

　　原本这事轮不到他操心，那附近多的是愣头青，一个老化的电路难不倒他们。

　　但他心绪难平，索性走一遭。

　　远远的看了一眼，老头吃着他的年夜饭，不成样的饭糊糊，灯罩下是袅袅的烟。

　　像古老的油画，光影突出，也仅仅是突出，背景一片模糊。

　　楚老头是孤老，这个年岁能守着这一爿店面，也不算晚景凄凉。

　　空虚寂寞冷，就更没有了，有一口热乎的饭，心满意足。

　　但看他的人，却觉得人生凄苦，心里惆怅。

　　陈淮安往回走，路过一个公交站台。

　　站台的候车亭坐着一人。

　　蓬松的羽绒服，长发披肩。

　　低着头，看不清面目。

　　他顿了顿，怕第二次认错，压下心中的猜想。

　　可这个点，这个天气，一直坐在这，恐怕要冻坏。

　　陈淮安忍不住开口，“这个点没公交了，搭车回去吧。”

　　那人抬头，竟然真是沈心妍。

　　沈心妍觉得家里冷，逃也似的出了门。

　　刚开始路上还有行人，让她寻得一丝温暖。等人渐渐少了，她又觉得冰冷异常。

　　漫无目的后，她好像在等一辆公交车，公交车没来，却遇见了陈淮安。

　　陈淮安说送她回家。

　　路上的雪还没化，没有月光，却不黑，是一种间于日与夜的灰。

　　沈心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

　　有好几次想去挽对方的手，却不知为何总是错过。

　　走到雪深处，她只能踩在他的脚印里行走。

　　回头望去，像是一个人在雪中踽踽独行。

　　她突然停下脚步。

　　陈淮安回头看她。

　　“我不想回家。”

　　陈淮安挑了挑眉，路程过半，好不容易走了那么远，沈小姐开始闹脾气。

　　“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我回去干嘛？”

　　沈心妍在等他反应。

　　可对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仿佛要同她一起站在雪地里，天荒地老。

　　她心里叹气，嘴上自嘲道：“我外公不在了，父亲有了新家。何妈受了伤，母亲跟着她去了乡下。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怪冷清的。”

　　说到后来，竟有些哽咽。

　　“你带我走吧，哪里都行，我不想回家。”

　　晚上8点半，陈母正在看春节联欢晚会。

　　儿子突然带回来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