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探花林黛玉》潇潇湘水

2、林黛玉进荣国府

　　进了贾府，林黛玉拜见贾母、两位舅舅以及大姐夫李纨后，贾母道：“请三位小爷来。今日有远客，不必上学去了。”

　　不一时，众人簇拥着三个小爷进来。第一个略有些胖，皮肉十分光滑，像个老实人。

　　第二个细细高高，他进来时，众人忍不住都往他的腰上看去，原来，贾探春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长了个好腰肢，故而特地在腰带上做了功夫，显得纤腰楚楚，比女孩子还要细。贾探春他下意识往林黛玉的腰部看去，“妈呀，竟然比我的腰还细，他指定有病！”探春心思极为缜密，贾府每有客人来，他必定施展火眼金睛，将人的全身上下打量个遍，头发的颜色粗细能彰显一个人的健康和性格，袖口的花纹能体现穿着者的修养和爱好，牙齿的整洁程度能透露出当事人的饮食爱好和身体状况。贾探春心思之细，就连最能察言观色的王熙凤都没发现。

　　第三个还是个小孩子。

　　众人正谈笑间，只见后院传来人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林黛玉心想：“这人是谁？声音清秀斯文，像个女孩，但是中气十足，显然又是男的，男生女相，必有异禀。”这时，只见几个丫鬟围着一个小爷进来，这人打扮十分抢眼，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1]，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贾母笑道：“他是我们这里的妇女之友，王熙凤。”

　　探春小声道：“他是王家表哥，凤二爷，娶了我们琏姐姐。”黛玉反应过来，听说二舅妈有个侄子，自幼丧父，因为生得机灵，外祖母和二舅妈很喜欢他，就将琏二姐姐许配给了他。她连忙赔笑见礼，唤了声“二姐夫”。

　　王熙凤拉着黛玉的手转了两圈，“我的天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祖宗的外孙女，没想到却是个外孙崽，天底下竟然有人比我还像女孩子，这还得了！”说完拉着黛玉的手送回贾母身边，“可惜我竟是男儿身，如果是女儿，说什么我也要嫁给林表弟！只可惜我那素未谋面的婆婆，怎么就这么命苦呢？”说完带了哭腔，贾母道：“你表弟弱不经风的，你快别说了！”王熙凤忙道：“我这见了表弟，又恨他是个男儿，又恨我是个男儿，又想到林姑妈，一时不能自已。”说完又拉住黛玉的手，“弟弟，你几岁了？上过几年学？身体可有不适？一路可还辛苦？在这里不要想家，等明儿去了学堂，夫子不好，只管告诉我，看上哪个丫鬟，也跟我说。若是其他同窗冒犯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扒了他们的皮。”

　　李纨道：“表弟的西席安顿好了没有？学堂新晋的夫子何时点卯？”王熙凤道：“雨村先生早已安顿在别苑住下，新晋的夫子特地从姑苏找来的。”

　　李纨道：“再找个姑苏的厨子来。”

　　王熙凤道：“除了姑苏的厨子，我还请了姑苏的绣娘，保管林弟弟在这里不会想家。”

　　李纨道：“等会叫厨子和绣娘去找我一趟，我亲自把一把关。”

　　王熙凤道：“他们已经在外头等姐夫了。”

　　贾母见火药味太重，寻了个空隙，叫老嬷嬷带黛玉去见两个舅母。贾赦连忙起身，“老太太，我刚好顺路，让我带外甥去吧。”贾母道：“行，你晚上不必过来请安了。”

　　贾赦拉了黛玉上车，又将黛玉那边的车帘掀开，黛玉见状，轻咳两声，贾赦连忙又将车帘放下，心中想道，我不是想让他看看路，谁知道他一个男孩子这么弱不禁风。小厮们抬起轿子，林黛玉细细揣度府中形势，倒与雨村笔下十分相似。不多时，轿子到得一处，车帘飘动，花香袭人，黛玉料想此处十分空旷，大约是个花园，原来大舅舅住的地方跟荣国府之间隔着这么大一个花园，可见不是正堂。

　　王善保家的连忙来到内室，“太太，林大爷从姑苏来了，老爷叫你前去见客。”

　　邢夫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还没睡醒呢，你就说，我一想起林大爷的娘，就悲伤不能自已，等过几日再见。叫林大爷不要想家，跟着李大爷和王大爷，还有三个小爷，三个小爷虽然顽劣，倒也可以一起骑马射箭，如果大家拌嘴，只管告诉我这大舅母，不要跟外边的人说。”

　　贾赦听了王善保家的说词，留黛玉吃饭，黛玉回道：“舅父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母，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伯父容谅！”

　　贾赦吃了一惊，没想到妹夫教出这样一个小大人来，这番话原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孩子口齿流利，仿佛这话已经说惯了一样。于是笑倒：“外甥说得也是，是我这大舅舅想得不周到。”黛玉忙道：“舅舅爱重晚辈，日后舅舅得空时，必定时时过来叨扰。”

　　贾赦只得将黛玉送至门前，等车走远了，这才去往邢夫人房中。“老太婆，活着何需久睡，死了自会长眠，你这么喜欢睡觉，你怎么不睡上十年八年的？”

　　邢夫人道：“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我其见他，他睡一觉醒了就不记得我了，我何苦费这事。迎哥儿十岁了，何曾记得我当年给他把屎把尿的事？”

　　贾赦气个半死，“死老太婆，你的智商能不能跟你的话一样多？老祖宗就这么一个女儿，一个外孙，我都不敢怠慢他，你竟然摆架子不见他。”

　　邢夫人道：“好啦，明天叫琏丫头给他绣个荷包赔罪。”

　　黛玉回到荣府，跟着嬷嬷来到一处轩昂壮丽所在，此处比贾母住处更四通八达，黛玉猜测此处是正房，老嬷嬷们引黛玉炕上坐，黛玉观察位次，向东边矮凳上坐了。这时，一个丫鬟来请，“太太说，请姑娘到那边坐罢！”众人领着黛玉来到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王夫人坐在西边下首，让黛玉紧挨着她坐。黛玉料定是二舅舅之位，便向炕边的小椅子上坐。

　　王夫人道：“我们家三个小爷都好相处，以后你们一起念书骑马，我都放心，只有一件放心不下，我有个孽障，脑子不好使，今日去庙里烧香了，晚间你看见便知。你以后别睬她，你这些兄弟都不敢沾惹她的，她有病，就不是个正常人。”

　　黛玉听母亲说过，二舅母有个掌上明珠，乃衔玉而诞，喜欢读书骑马，像个男孩子，王夫人统共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因此疼得不得了。外祖母也喜欢她聪明伶俐，因此这位表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黛玉陪笑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姐姐？在家时听母亲常说，这位姐姐比我大一岁，虽有些淘气，兄弟们都喜欢她。只可惜我是个男儿，不便进内帷，倒是无缘与之相见了。

　　王夫人笑道：“你不知原故，我这女儿不是个正经人，她自幼得老太太疼爱，家里兄弟又多，只将她当男儿一般养。”

　　黛玉一一应着。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王夫人忙携黛玉前往，中途经过一处房室。笑指向黛玉道：“这是你凤姐夫的屋子，日后你上学少了什么，只管与他说。”进入贾母后院，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李纨之妾素云捧饭，熙凤之妾平儿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熙凤拉着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推让。贾母笑道：“你第一回来，理应如此坐。”

　　黛玉方告了座。贾母命王夫人、迎春等兄弟告了座，方上来。寂然饭毕，有丫鬟捧茶来，林黛玉见茶汤微碧，清香扑鼻，知是生茶。林如海曾教他，生茶百害，尤伤肠胃，唯利于目，而他肠胃虚弱，不宜饮生茶。林黛玉接了茶，见有人捧过漱盂来，便漱了口。待洗完手后，又有人捧上生茶来，黛玉抿了几口。

　　贾母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黛玉又问兄弟们读何书。贾母道：“不过认两个字，不当睁眼瞎罢了！”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有脚步声，丫鬟进来道：“宝玉回来了！”黛玉心想：“她亲妈说她不是正经人，不知是怎样出格的一个女孩。”

　　只见一个小女孩一路蹦了进来，滚到贾母怀里。黛玉望将过去，荣国府的掌上明珠原来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看着确实可爱。女孩呲着牙向贾母笑，一手去扯头上的珠花，一手脱去外衣。贾母连忙拦住她，“你表弟来了。”贾宝玉扭头一看，笑得不能自已，“这个弟弟我见过。”

　　贾母道：“胡说什么？”宝玉道：“我没骗你，我真的见过，当年我在娘肚子里的时候，我见过这个弟弟。”宝玉从贾母膝盖上下来，走到黛玉身边，“弟弟，你会读书吗？”

　　黛玉道：“不曾，只认得几个字。”宝玉道：“那太好了，以后我来教你读书写字。”宝玉又问：“弟弟，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黛玉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宝玉道：“我有两个丫鬟，一个叫袭人，一个叫晴雯，长得都很好看，我把她们送给你做姨娘。”贾母连忙捂住她嘴巴，“快别胡说。”

　　宝玉又问黛玉：“弟弟有玉没有？”黛玉道：“想来那玉是一件宝物，岂能人人有的！”宝玉听了，登时摘下那玉骂道：“为什么光我有玉？迎春哥哥没有，探春弟弟和惜春弟弟也没有，今天来了个好看的弟弟，竟然也没有，可知这不是好东西。”

　　“你弟弟也有的，只是你姑妈去了后，你弟弟为全孝心，把玉留给你姑妈了，他说没有，是因为他谦虚，你要向他学习。”贾母一边说，一边给她带上。

　　当下，奶娘来问黛玉住所。贾母道：“让宝玉住外边，黛玉住里边。等明年春天再给黛玉安置房屋。”

　　宝玉道：“好祖宗，我不想去外头睡，我还要教弟弟认字。”贾母道：“休得胡说！”

　　贾母见雪雁是个糊涂蛋，于是把紫鹃给了黛玉。袭人见黛玉和紫鹃犹未安歇，悄悄进来，笑问：“林大爷怎么还不安歇？”紫鹃道：“林大爷惹了宝姑娘，正难过呢。”

　　黛玉心想，头一回见这种人，真晦气！袭人道：“林大爷别多想了，以后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