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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殉情 ...

  •   凌书安和洛雯收到沈星雨的消息后即刻动身来了S市,亲自把儿子和儿子的前男友送上了飞往伦敦的航班。

      洛雯一直强忍着情绪,挥手告别后她终于在机场痛哭出声,虽然他们会经常去英国看望凌熠,但晚期癌症患者的命数谁也说不准,每一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包括这一次,但他们不想把凌熠拴在身边,最后的时间哪怕能他能弥补一点遗憾也好。

      沈星雨的公寓位于市中心,凌熠喜欢坐在窗台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纸醉金迷的伦敦,他在玻璃上哈出一口气用手指随便画了棵圣诞树,“快圣诞了呢。”

      两人分别前最后一个圣诞节的回忆并不好,凌熠被下|药彻夜未归的那天正是平安夜。

      沈星雨站在凌熠身后,胳膊环着凌熠的腰身,手撑在窗台,下巴支着凌熠的肩膀,“想去哪里玩?我明天就放假了。”

      “Winter Wonderland”,凌熠看着不远处海德公园闪着彩灯的冬季限定游乐场,他指了指高高的旋转飞椅,“我想坐那个。”

      夜深了,窗边有冷气,沈星雨把他抱回床上,“好。”

      “我还想在摩天轮上看日落。”

      “好。”

      曾经有一次凌熠和沈星雨在欢乐谷玩,设备突发故障,两个人被困在摩天轮上面,那时候他们刚同居不久,什么山盟海誓都不过脑子地讲。

      沈星雨对趴在玻璃门边眺望远处的凌熠说:“等毕业之后,我们去国外结婚吧。”

      凌熠站在夕阳里回头看他,“为什么要等毕业?我现在就想和你结婚!”

      此后,沈星雨眼里再也没有哪一次日落超越过那天。

      凌熠在乐园门口的圣诞集市上买了一包淋满巧克力酱的Churro,他捏出一根戳了戳沈星雨的嘴唇。

      沈星雨不张嘴,他讨厌吃甜的,而且英国的甜品好像不加致死量的糖就犯法一样,甜上加甜。

      凌熠当然是故意的,知道沈星雨讨厌甜食是不会吃的,他舔掉了沈星雨嘴唇上的巧克力酱,做作地回味了一下,“嗯~真甜!”

      沈星雨看着不被时间眷顾的凌熠,似乎能看到他的生命像沙漏里的细沙一样流逝,他重重地吻了回去,难过与不甘交织在喉间,“少勾引我,想野|战的话,至少也要等到六月吧。”

      凌熠笑了笑没说话,离开S市之后,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没再提过那件事,似乎这样就可以装作一切正常,然而六月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胰腺癌晚期平均3-6个月的存活时间,加上根本没有接受针对性的治疗,所以即便按最大值算,凌熠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两个月了。

      旋转飞椅升得很高,附近是空旷的海德公园,坐在上面能俯瞰大半座城市,霓虹的倒影在凌熠那双沈星雨觉得像是艺术品的眼睛里流转而过,什么痕迹都留不住。

      凛冬的寒风灌进肺里,沈星雨觉得神经像是被一根一根挑断了一样。

      下来的时候凌熠的腿脚有些发软,眼看黄昏在即,摩天轮已经开始聚集起了排队看日落的人,他拉着沈星雨一路狂奔,这一刻两个人就像回到了十九岁。

      如果那时我们都能更勇敢一点,没有错过那几年该多好。

      太阳落至地平线,轿箱转至最高点。

      凌熠用冰凉的双手捧起爱人的脸颊,“沈星雨,我们接吻吧。”

      吻到夜幕吞噬最后一缕阳光时。

      沈星雨亲昵地蹭着凌熠的鼻尖,“不看日落了吗?”

      “比起日落,我有更想记住的东西。”

      “那你要记得我久一点,不然...不然我会很难过的,你知道我都经历过什么,是你说永远爱我的,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我爱你,星雨啊,我爱你,如果...”

      “不要说别的,只说爱我好不好?你爱我就够了,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想要的东西。”

      本来我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濒临死亡的事实,也并没有觉得可惜,可偏偏又一次遇到了你,我开始不停抱怨,怨命运待我不公,明明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再来打扰你,可我却管不住自己的腿脚走向你,直到晚宴上隔着无法穿越的人群看见你,我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的时间少得可怜。

      凌熠的抵抗力已经很差了,圣诞的冷风彻底吹垮了他的破烂身子,一连高烧昏迷了几天,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宝宝,你醒了!我就知道你只是困了睡得久了一点,他们...他们说你可能醒不过来,都是庸医都是在骗我,你才不会丢下我。”

      “不哭,咳咳,我...我想住院了”,凌熠沙哑着对床边守着他的沈星雨说。

      “?”沈星雨一怔。

      “就算...就算插管也没关系,我想…再...再撑久一点。”

      肿瘤科的权威医生告诉沈星雨,不借助仪器凌熠活不了多久,但仪器能延长时间也非常有限,意义不大只是在徒增痛苦罢了,“怎么了呢?不是说害怕吗?害怕我们就不做”,沈星雨好几天没怎么睡,眼睛通红,不知道是熬得还是哭的,凌熠的状况的确回天乏术,他私心当然更想让凌熠陪他久一点,但他还是希望至少凌熠不要在痛苦中离开。

      “马上...你快过生日了,我想再等一等,再等等。”

      沈星雨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他好想看清凌熠的脸。

      凌熠想抬手为他拭去眼泪,可他做不到,身体丝毫不听使唤,“不哭了...不哭了...我们说点开心的事好不好?我想听。”

      “好...我不哭...我没在哭了,我跟你说开心的事,你想听什么?”

      “嗯,你还记得我给你过得第一个生日吗?”

      “记得,当然记得。”

      “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其实那时候我刚发现我喜欢你。”

      “没有,但是我猜到了的,宝宝,你知不知道我们分开的时间已经快要超过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了,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都是靠着这些回忆撑下来的,那些以前没在意过的你的每一个小动作我都反复想过无数遍。”

      凌熠笑叹到:“就知道瞒不过你,讲讲吧,我想听。”

      ——

      高一寒假的除夕夜,凌熠一个人躺在榕城爷爷奶奶家的床上。

      晚上十一点多,城市的街道平静的出奇,似乎在蓄力等着某个时刻的爆发,客厅电视里在放着无人理睬的春节联欢晚会,家里没有守岁的习惯,爷爷奶奶年纪大熬不住已经睡了,爸妈都在卧室里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凌熠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过去的一幕幕场景像是投影般在那面空白上闪过。

      蛰伏在土里的东西正在苏醒。

      凌熠第一见到沈星雨那天是九月一号。

      沈星雨走进教室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在议论这个男生长得好看,但是好像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只有凌熠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种静谧令他心驰神往,完全不是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沈星雨的自我介绍很短,但凌熠记得很清楚,他说:“我叫沈星雨,星星的星,下雨的雨”,觉得有点敷衍又补充了一句,“取自辛弃疾的诗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那嗓音是很清凉的质感,像燥热初秋的一杯冰可乐。

      沈星雨总是挂在胳膊上或者拎在手上反正就是不肯好好穿在身上的校服。

      还有几乎只有在跟凌熠单独相处时才会展露的笑颜,那对尖尖的虎牙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削弱他身上的冷意。

      不顾危险,毫不犹豫地为凌熠挡下的利刃。

      和与小混混动手时那种寒意彻骨截然不同的炽热注视,和那句不掺杂一丝虚伪真诚到极致的‘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无数次适宜地出现和陪伴…

      凌熠眼中的画面越转越快,窗外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

      叮!

      Bong!

      零点的钟声敲响,礼炮轰鸣,手机也十分配合地发出一声尖锐的蜂鸣。

      凌熠收到新年第一条来自沈星雨的消息:「新年快乐!」

      这瞬间像是有一个略高于体温的罩子包裹住了心脏,心跳从最开始的惊觉遗漏,到慢慢接受这变化,然后逐渐加速。

      眼前的虚影顺着眼眶涌入心脏,撞碎了所有杂乱的屏障,拨开云雾见月明。

      喜欢。

      对啊!是喜欢。

      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而是沈星雨的所有都在吸引着自己,是想到这个人心率就变得不再正常的喜欢。

      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

      凌熠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层薄汗,打字的手指都在颤抖,连「新年快乐」四个字都敲了半天才打对。

      新年快乐,我偷偷喜欢的人。

      手机被紧紧攥在手里,用力到指节泛白,凌熠要把这个秘密深埋心底。

      不能宣之于口的喜欢就像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在痛苦中感受肾上腺素分泌带来隐秘的愉悦。

      这些天所有莫名的烦躁与悸动都有了答案,那是因为见不到喜欢的人而魂牵梦萦,引日成岁的感觉。

      凌晨三点多,外面的爆竹烟花已经彻底停息,凌熠依然无法入睡,他突然想起了件事,于是拿起手机翻出了谭思乐的聊天框,这个点还不睡而且能没负担打扰的也就只有谭思乐了。

      凌熠:「睡了吗?」

      谭思乐:「没啊,学霸你大晚上不睡觉找我聊天,多稀奇呐」

      凌熠:「睡不着,想问你个事儿」

      谭思乐:「??问我?那更稀奇了,正好我在跟班长打游戏,打字不方便,你要不要一起?语音聊,反正你也睡不着」

      凌熠:「行」

      谭思乐:「那等我们这把打完,马上推到水晶了」

      凌熠进了游戏,语音里叶琛得话并不多,应该是困了,但是谭思乐一个人可以完全不冷场的从头说到尾。

      谭思乐:“你刚想问我什么?还有我们学霸不知道的事?”

      凌熠:“唔...你们说,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期待过生日啊。”

      谭思乐:“是的吧,过生日能收到礼物和红包,还有生日蛋糕和大餐吃,谁会不喜欢过生日啊?”

      凌熠:“那如果…出生那天妈妈去世了呢?”

      谭思乐:“哈?这样也太可怜了吧,那就不好说了。”

      叶琛:“我觉得这样的话应该更希望被人惦记吧,如果他妈妈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他记得有人爱他,为他的新生而感到高兴,明白他是自己的万幸而不是,凶手。”

      谭思乐:“班长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你干嘛突然问这么哲学的问题?嗷~你要给谁过生日啊?”

      凌熠:“没谁,就是突然想到了。”

      谭思乐:“不信,你...该不会是在追人吧?”

      凌熠心想这是什么直觉,“武器去抓你了!”

      谭思乐:“靠!怎么只剩我一个人了?辅助人呢???班长???叶琛!!!”

      叶琛:“别嚎了,在家买装备呢,我真是想不开这把要给你打辅助。”

      谭思乐:“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谭思乐打得兴奋了,没人再提起刚才的事。

      两周后元宵节,正好是开学报到的日子,早上去学校报完到,下午沈星雨就跟着外公去了墓园扫墓。

      沈星雨母亲的墓碑和他从未谋面的外婆挨着,沈梵澄在那两座墓碑前伫立良久,沈星雨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晚霞从金黄变为暗红,直至最后一缕光亮也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

      沈梵澄转过身,眺望着远处,山下的城灯火辉煌,天上的月皎洁柔和,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星雨脸上,他注视着沈星雨和他身上另两个人的影子。

      也许是月光太亮,沈星雨似乎在这个时常将自己藏在坚硬盔甲里年近古稀的男人的眼角看到了溢出的光亮。

      月与灯依旧,却不见故人。

      沈梵澄的自嘲里带着些许无奈,“真是上了年纪,多愁善感连我也逃避不了。”

      “外公?”

      “走吧”,沈梵澄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已经很晚了。”

      十一点半多,洗漱完毕的沈星雨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他闭着眼睛想起今晚外公的那个表情,让他感觉到陌生和害怕。

      人的直觉很玄妙,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由何而生,但他确信与离别和失去脱不开干系,或许是陵园记录了太多愁思,像磁场一样影响了他,亦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某种预感。

      万籁俱寂中,消息震动的声音格外突兀,将沈星雨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凌熠:「睡了吗?」

      沈星雨:「还没呢,怎么了?」

      凌熠:「那你十分钟之后出来一趟呗,楼下花园,我去找你」

      沈星雨:「??」

      凌熠:「别问了,等会你就知道了」

      沈星雨:「好」

      他当即起床换衣服下楼。

      沈星雨家所在的小区占地面积不大,寥寥几栋小洋楼均匀分布在花园四周。

      凌熠已经到了,就站在花园里,沈星雨一眼就看到了他,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

      “晚上这么冷,你怎么过来了?”

      四下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凌熠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高高抛起,接着重重坠下,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先闭下眼睛。”

      “闭眼睛?为什么?”沈星雨嘴上虽然问着为什么,眼睛却很听话的闭上了。

      像是为自己打气般,凌熠暗自长舒了口气,正好在23:59分的时候说:“沈星雨,生日快乐!”

      这一刻,沈星雨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心脏差点就要跳出胸腔,他睁开眼看见凌熠双手捧着蛋糕,烟花蜡烛闪烁的光映衬着他光洁白皙的面庞。

      凌熠的眼睛在火光里像星星一样明亮,“别愣着呀!快许愿!”

      这一刻,少年明亮的目光似乎承载了沈星雨的未来与梦想,他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蜡烛灭了,只剩下不远处昏暗的路灯还在坚持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猜的。”

      “猜?这怎么猜?”

      凌熠看着沈星雨依旧不解的样子,歪了歪头笑着说:“名字啊。”

      “名字?”

      “你名字的那句诗不是写元宵的吗?”

      沈星雨眼神里有些含义不明的情绪,垂眼喃喃到:“你竟然还记得这个。”

      “记得啊”,凌熠觉得自己的态度好像有些暧昧,便慌乱地解释到:“你上次替了我挡了酒瓶,我都还没有正式道过谢,正好你快过生日了,所以就想着…我猜你外公今天应该没什么心情…就自作主张了,你别介意啊,其实我也纠结了好久,到底什么时候来找你才合适,想了想觉得不如放在今天的最后,庆祝你的新生,希望所有的不好都被留在昨天。”

      沈星雨没接话,而是做了一个让凌熠始料不及的动作,“就一会儿”,他低头把脸埋在凌熠的肩膀,稍顿片刻,“谢谢你,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过生日。”

      凌熠感觉脖颈处有水分蒸发的凉,这个瞬间他生出了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但那些不能说出口的话只能被无声的监|禁在齿关,“你…是哭了吗?”

      沈星雨摇头,“没有”,声音却是闷的。

      身体接触让凌熠有些尴尬的起了生理反应,他不想被沈星雨发现,深吸一口气找了个理由把他推开,“蛋糕!还没切蛋糕呢!虽然很晚了,但是不吃的话也不算是过了个完整的生日嘛”,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希望沈星雨没有听出异常。

      凌熠看着沈星雨一口一口吃着蛋糕,问他:“你今天...开心吗?”

      沈星雨看了看他,又低下头盯着手里的蛋糕,轻轻笑了:“开心,很开心。”

      一碰甜食就反胃的沈星雨毫无负担地吃掉了凌熠切给他的那一整块。

      谢谢你,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开心。

      ——

      今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凌书安和洛雯也飞来了伦敦,四个人都是第一次在病房里过年,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凌熠已经吃不了任何东西了。

      旧年带走了凌熠最后的生机,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天他怕来不及,趁着能清醒的时候对沈星雨说:“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其实有很多年了,就在你衣帽间的抽屉里,你不戴首饰果然很安全,这么久都没发现,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希望你不会觉得寒酸。”

      “瞎说什么呢,你送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想让凌熠亲眼见到自己收到了他的礼物,沈星雨抽空回了趟家,果然在衣帽间的手饰柜里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小盒。

      小盒里立着两枚尺寸不同的铂金戒指,那光泽不是全新的锃亮,倒像是被皮|肉反复摩挲过无数次后泛出的柔和光泽。

      其中一枚套上沈星雨的左手中指严丝合缝,另一枚稍细一点,是凌熠的,他的手比沈星雨的小。

      戒指内侧刻着字,看得出来是手工刻的,完美程度却堪比机器,那是凌熠亲手一笔一画刻的。

      属于沈星雨的那枚戒指内圈刻着的不是我爱你,而是一句西班牙语No puedo vivir sin tí----不能没有你。

      而凌熠自己的那只,只刻了沈星雨名字的拼音。

      这是被困在摩天轮上沈星雨说完那句话之后,凌熠就想好要做的事,只是最终都没能来得及,沈星雨离开的日子里,他反反复复刻坏了无数个戒指,直到字迹近乎完美,直到因为生病手抖到再也做不了这种精细的活,那对戒指常被他攥在手心里,不知承载了他多少思念。

      春节之后,凌熠又昏睡了很久,他最后一次睁眼恰巧是在元宵前,仅剩的力气只够清楚地说出四个字。

      “生日快乐!”

      沈星雨看着凌熠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目光也逐渐涣散,自我麻痹到这一刻,他才对真的要失去凌熠这件事有了实感。

      “宝宝,我听到了,我听到了,你别睡,你不要睡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还没...还没到我生日,还没到,你再等等,等等吧...真的,再等等”,他无助地不知道是应该牵住凌熠的手,还是应该抚摸他的脸颊,又或者是他应该先擦干自己的眼泪,不要让凌熠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的悲伤里。

      凌熠看到沈星雨手上带了他送的戒指,满意地笑了一下,可眼角的泪水却不停地砸落在枕头上,“到了...”

      “没有,没有到,伦敦时间还没到,不算的,不算的…你不要睡好不好,除了你没人给我过生日,我不要一个人过生日。”

      此时此刻无法为爱人亲手拭去泪水的心痛远远超过了癌症带来的疼痛,凌熠只能动动嘴唇,简短地表达出几个字,“别...哭…”

      “好,我...我不哭,我不哭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么听话你要给我奖励,你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沈星雨强忍着哽咽,腹部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反复抽筋,“真的,一会儿就好,我还想再好好看看你...”

      我怕逐渐老化的记忆终有一天会冲淡你的面容,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遗忘。

      “我...爱...你…”凌熠已经彻底没了声音,只剩嘴唇在上下阖动。

      “我爱你,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沈星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怕凌熠再也听不到,这辈子他对凌熠说爱的次数太少了。

      病床上的人渐渐没了动静,这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沈星雨的皮肤上缓缓划开了一道口子,不疾不徐地生拉硬拽从他身体里抽出根根肋骨。

      “你别走...不要走...不要又丢下我一个人...我也...不能没有你啊...我好疼,凌熠,凌熠,我好疼,爱你好疼啊...对我好一点吧...你再看看我好不好?再多看看我吧...”

      大概是实在不舍,瞳孔已经有了扩散趋势的人还是硬生生撑过了伦敦的零点才彻底没了呼吸。

      沈星雨无暇注意自己的状态,他已经心痛到无法控制身体跪倒在病床边,他死死抓着那只已经没了体温的手,“愿望!我还没许愿!我还没许愿…”

      “我希望和你重来一次,不要悲剧,要最美好的结局。”

      病房里顷刻间涌入杂乱的脚步和仪器在地板上拖行的声音,沈星雨模糊地感觉到有很多人在围着他,摆弄他对他说话。

      医护:“Sir!”(先生!)

      你叫沈星雨?名字很好听。

      医护:“Stay with me, Sir!”(不要睡过去!先生!)

      沈星雨!明天也一起走吗?

      医护:“Patient is in cardiopulmonary arrest.”(患者心跳呼吸骤停)

      我喜欢你!

      医护:“Perform CPR.”(进行心肺复苏)

      为什么要等到毕业?我现在就想和你结婚!

      医护:“Patient with no vital signs.”(患者无生命体征)

      生日快乐!

      “医护:Patient was confirmed death.”(患者确认死亡)

      嘈杂的人声越飘越远,沈星雨的耳边只剩下凌熠的声音,心脏的刺痛消失,世界一片寂静,他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庆祝你的新生,希望所有的不好都被留在昨天。

      元宵夜凌晨,英国伦敦,皇家马斯登医院病房。

      两具十指相扣的尸体。

      一纸讣告。

      沈星雨和凌熠的十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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