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上那座山》菠萝菠萝包

5、陈珩珩死了

　　自从上次陈行柏来看我，已经过了好久，我在这陈府打转，却也没见着他的身影。

　　月圆了缺，缺了圆，又过了一轮，我终于在日暮之前见到他。

　　后来回想起来，那个黄昏实在太安静了。

　　他逆着光推门而入，前院那棵枯死的桃树已经被移走，只剩下一个大坑，我就站在那处发呆。陈行柏站在离我三尺的地方未动，日光在他身后炸开，我看得不真切，眼前的人换了一副皮囊，和记忆里那个远上蓬莱的少年愈发遥远。

　　“那只雀鸟呢？把她还给我。”最后还是我先开口了。

　　“她性子是不好，却不会平白无故消失那么久，你抓了她。”不是询问，是肯定。

　　“他教唆你，她该死。”

　　突然想到什么，他眉头皱起，压低声音不甘“你看，你总是这样，好像是什么都在意，实际上却是什么都不在意！”

　　“那只丑鸟跟了你也不少时间了吧，明明知道她被我抓走，你却不闻不问，如此平淡，甚至还不如知道我夺了旁人命时激动，阿惹，我不甘心，我们就真的如此不值一提。”

　　“雀方的命灯未灭，你不会伤她的。”

　　“你也一样，七百年，你虽命灯飘摇，但始终闪烁，行柏，你和雀方对我而言，都很重要。”我不懂他为何如此执着，他会经历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别人介入了，反而坏了修行。

　　他冷笑，手掌向上翻出，空气渐渐灼热，我听见隐约雀方的声音传出来，“烫死了，烫死了！”随即便见明火蹿上他的掌心，烧出一只无毛鸟来，他将鸟朝我扔来，“你的鸟。”

　　我看见被扔在地上的正方形脑袋的鸟儿，愣了一下。

　　陈行柏毒舌，“这么有特色你都认不出，不是取名叫雀方了吗？”

　　想当年，他刚上蓬莱，阿惹死活要给他取名叫人圆，他放火烧了几座山头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赶紧上前捂住雀方的耳朵，瞪他，不能讲不能讲！

　　妈呀，手里的触感奇怪，还透露着一丝烧烤的味道，阿弥陀佛，雀方，你看起来有点美味。

　　那只鸟在我怀里哭的昏天黑地，我捏诀给她造了一个彩云织就的小衣，简单包裹起来，“头发，头发…呜呜……阿惹……”

　　“好了好了，我听闻富贵人家都会在夏日把自己家的小宠毛发剃去包裹上新衣，这样等到秋日长出的毛发更为好。”我摸着雀方的头顶安慰她。

　　“我还有几件蓬莱带来的仙裙未曾上身，等会我便找出来让你挑选，给你做好多好多件新衣……”

　　变故就在一瞬，最后一个“衣”还未说出，顿时心口一阵刺痛，一柄通体漆黑的剑自前面贯穿，陈行柏不知何时已经闪到我面前，握住剑柄，往里又入了几分，反手一转猛的抽出，那把剑好像是活了过来，“嗡嗡”鸣叫伴随着抖动，我身体里面血液从心头开始不断被抽离，被那把嗜血的剑尽数吸收。

　　“聒噪！”陈行柏冷漠开口，把怀里的雀方重新掷出去。

　　周遭声色在这一瞬全部褪去，好像是雀方，嘶吼出声“神女！”我听不清，眼皮很重，好累，真的好累。

　　“出来！”陈行柏朝着暗处吩咐，随即陈家家主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走出，我强撑着眼皮看过去，是后院的陈珩珩，她刚出生的时候我还偷偷抱过她，我记得她还有一个同胞姐姐，叫陈韽韽。

　　原来将死之际是这样的，变得喜欢联想。

　　我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却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我是神，神此时却无能为力。

　　“不…不要……”我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调。

　　“阿惹，我要你和我一样。”我的血沾到陈行柏的眉，眼和脸盘，陈家家主拖人出来的时候点了火折子，陈行栢向那处走近，我望过去，就像是地狱里走出的罗刹恶鬼。

　　他双手握住剑柄，抬起，举过头顶，没带一丝犹豫，向下刺去，本来昏迷的陈珩珩被突如其来的痛苦挣醒，她才四五岁的年纪，看不懂这些大人在做什么，只是不解看向陈家主，“爷爷？”

　　“不！”“不！”我和雀方的声音同时响起！

　　剑刃穿心而过，刺入陈珩珩身子的那一刻，疲惫之感顿失，神力缓缓回归，可我却好似被一股力量牵引从这个身体被剥出，朝着陈珩珩的身体飞去，我在半空中看着我本来的身躯渐渐化为透明，然后烟消云散。

　　我大惊，这是什么禁术，眼看着眼前的女孩生命流逝，来不及思考，匆匆使了术法，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将她装进结魄灯。

　　醒来我便成了陈珩珩。

　　陈行柏坐在榻前，见我醒了，便拿了一碗小米粥喂我，本来想着挣一口气也不该吃他的饭。但这具身子不给力，“咕咕”肚子叫个不行，小孩的身子，啧。

　　我张口，他就这样耐心的喂着，喂了小半碗，我抹嘴说话“我读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阿惹，你读的故事太多。”他吹了一口碗里的热气。

　　“最后一口，来，啊，吃下。”他自顾自将勺子送到我嘴边。

　　“我是农夫，你是蛇。”我抿嘴，没张开。

　　“明白了，你想和我玩角色扮演。”

　　我被他的不要脸惊到张嘴，他趁机把最后一口小米粥塞了进来，“唔，小孩就是麻烦，阿惹，要快快长大。”

　　就像你养大我一样，阿惹，这一世，我会等你长大。

　　前院迎来了不速之客。

　　这天陈行柏不在，小孩的身体走不远，我在门口等着雀方。

　　没想到等到了陈家家主。

　　那个老头好像又老了几岁，我在这陈府看着他从孩童，少年，青年再到如今老年，知礼守矩。他会成了陈行柏的帮凶，献出亲孙女，实在是意料之外。

　　“珩珩……她还好吗？”老人颤抖着开口。

　　我觉得好笑，装作是不解，“爷爷？我是珩珩。”

　　他扶着拐杖弯腰，手颤颤巍巍附上我脸颊，眼里有泪沁出，“珩珩……”

　　“陈珩珩死了。”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bang”一声，老者手中的拐杖重重脱落，顺着台阶一层层滚下去。

　　我换了个神色，正襟危坐“陈家主不是亲手送走她的吗？”

　　“是了…是了…”他腰弯了更曲了，整个人好像被重物压住，连拐棒也没带走，步履蹒跚，朝着门口退去。

　　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几日后了，

　　“陈伯死了。”陈行栢告诉我。

　　我没有回他，这个结局，我早已预见。我看他长大，他那个性格，不会放过自己。

　　“你是他的孙女，理应去守丧。”

　　“阿惹，要辛苦一点了。这便是人的生活，有口腹之欲，有生老病死。”

　　我还是没出声，陈行柏把我强行拉入人世间，却没理会到个中精神，这些人与我有关，又与我无关。

　　他们都不在我心上，这是无用功。

　　算了，这一切都要有个终结，如今这一刀，该轮到我来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