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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高考已经结束,分数都出来了。我和她一起查的成绩。

      看着我的省排名,顿时骄傲挺胸,“考个b大,妥妥的!”

      父亲看了,满意点头,“嗯,不错。”然后掏出手机,转身走了。

      我肯定他是打电话去给一众亲戚炫耀去了。

      她也笑,说:“我的排名也够考个b大。填的什么专业?”她把脑袋伸过来,看我的电脑。

      “就之前说的么。”我说。

      “巧了不是?”她把手机放到我面前,给我看她填的。

      我不觉得这是巧合。

      “哎,”她四处瞄了眼,揽着我说,“大学打算在哪住?”

      “在外面租个房子。”

      “介不介意……拼个房?”她将视线移到一边,略有些迟疑地问道。

      “你不介意,我自然不会介意。”

      “那你……”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她面红道:“你愿不愿意,谈一场,天地让了,世俗不允的……恋爱?”

      该怎么描述我当时的心情呢?

      烟花在心里炸开,绮丽又绚烂;岩浆漫过胸膛,温暖又滚烫;碳酸饮料摇晃,噗嗤噗嗤冒泡。

      喜欢了一年多的女孩向我发出邀请,怎么能拒绝?

      “好。”我答应了。

      于是一场仅维持了一年半的爱恋就此展开。

      我们谈得光明正大,哪怕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也不会有人抱以恶心的目光。刚在一起的那个暑假,我们甚至在我父母眼皮子底下一起睡觉,他们从不会怀疑,只笑说我们感情真好。

      我们在大学旁,住了一间双人公寓。我们一边上学,一边赚钱。她外出打工,我居家写作,偶尔来一场无伤大雅的小吵架,吵架后进行陌生领域的探讨,生活过得平平淡淡。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和一开始说的并不相同。我们之间的爱情,并不是什么“天地让了,世俗不允”,而是“天地不让,世俗不允”。

      没有人想让我们好,没有人会祝福我们,就连上天都不放过我们,尤其是她。

      明明先动心的人是我。犯了错的人,也应该是我。

      梦醒了,或许还没醒。我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漆黑一片。

      她站在我面前,她闭着眼,她睁开眼,她对我笑。

      她满脸惊愕,她推开我,她……在说些什么。

      她在说什么呢?

      我听不到。

      周围太吵了。

      卡车的鸣笛声,行人的议论声,同学的尖叫声,手机的快门声,包裹着我,封闭着我,它们将我摁倒在地上。

      她怎么样了?

      我看不到。

      远光灯太刺眼,世界是白色的。

      又或许我已经看到了,看到了那在远光灯照耀下,显露出的,无比清晰的,令人无法忽视的,不祥的,鲜红。还有那个,躺在地上,已经扭曲的躯体。

      它要结束了。

      它要结束了。

      我睁开眼,是我的房间。

      身边没有她在,我坐起身。

      窗帘大开,月亮成了唯一的照明灯。星子正挂高空闪闪,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月亮穿过她,落在地上。她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本《破云》。

      我知道,她不想让我忘记死亡,她想让我记着死亡,放下死亡。虽然这并不容易,但这是最好的结局。

      她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句“拜拜”,没有再见。她拉开门,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走了。

      白色吞噬黑暗,占据我的视野。

      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恍惚间,我听到有对话传来——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记得我,但别记得太多,知道吗?”
      “我讨厌你说什么死不死的。”
      “同理,如果你死了,我也要这样。做个约定好不好?”
      “一定要吗?”
      “一定要。”
      “为什么?”
      “因为人终有一死,我不想你太难过。”
      “好。”
      “来拉钩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你好幼稚。”
      “我喜欢幼稚。”

      “这位姑娘并无身体损伤,我比较建议带她去看一下精神科。”

      “就目前的检查而言,她是在受到巨大刺激后,由心理导致的选择性失忆伴有轻度认知障碍,以及选择性听力障碍。是否产生一定的幻视幻听,还需进一步观察。”

      鸣笛声再次袭来。

      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冰凉的温度钻进我的脊骨。耳边受着巨响的侵扰,我等着一个我能听到的除车笛声之外的声响传来。眼前是白色的世界,我不知晨昏,不知昼夜。

      我从前以为盲人的世界是黑色的,现在才知道,原来也是有白的。

      不知时针走了多久,我终于听到了那个我等待许久的敲门声。我跌跌撞撞地,摸索着下床开门,我不知门口站着的是父亲还是母亲,我对着那个人说:“她死了,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有她的梦境,就这样,结束了。

      自那以后,我就是医院的常客。认知障碍这个问题好解决,只要我清楚地知道我今年22岁,并不是什么高三学生,就可以了。只不过有些心理疾病并不是知道自己生病了就能摆脱的。

      比如幻视这个问题,从一开始的看什么都是白色,到小范围色彩,到看到她遗物时的小范围白色块,再到看见书里的“喜欢你”时短暂性失明,最后,我能完整地去看那句“未经允许,擅自特别喜欢你,不好意思了”,她给我的第一句告白。

      我记起了她的死亡,也如她所愿放下了她的死亡。但我并没有像她所想那般将她放在心里的角落上,我为她扫出一片区域,将她放在心脏唯一干净的心尖上。

      我从那个双人公寓里搬了出来,将她的东西带到了我的房间。我喜欢她,也爱她,我相信她亦如此,所以我并不害怕,不害怕以她的未亡人身份自居是自作多情。

      我想那将近一年的选择性失忆和那段时间所呈现的幻视幻听,大抵是一种自我安慰。毕竟这世上没有了能安慰我的人,只好自己来。

      我喜欢小院里那个我们一起搭的秋千,因为只要我坐上去,晃一晃腿,一股风就吹向我。

      柔软的,温暖的,就像她在拥抱我。

      于是我张开手,回抱了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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