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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紫藤芬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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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蝶屋醒来已是一月后的事,后来听队员说起,那时蝴蝶大人与主公大人时常在一旁等待着我的苏醒。
那日蝴蝶大人柔声询问着我的名字,那样明媚温暖的笑容像极了我的哥哥,却不知为何,似乎不着痕迹地藏着丝丝缕缕的悲伤和愤怒,我想开口,嗓子却嘶哑得不成音调。
主公大人竖起食指制止我说话,他的脸上生着狰狞的疤痕,却不会让我感到畏惧,那从骨子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温柔与善意似乎...比身边国色天香的蝴蝶大人,更加让人有亲切感。
“你的家人,我已经托付无一郎那孩子以及其他队员帮忙安葬了,待你身体恢复,我会让他带你前往祭奠。”
提及父兄,那夜的血色仿佛就在眼前,我的眸中又充盈了即将决堤的泪水,只得逼迫自己仰着头瞪大眼睛,喑哑而固执地,不停道着谢谢。
主公大人和蝴蝶大人很快离开了,在隐队员的照料下,我的身体日渐转好。
我被分配了培育师,伊藤小姐是上一任风柱,她是一位英气十足的女子,本人的性情如不死川先生一样不定,情绪多变,而脖颈间却挂着一枚金色的六瓣樱花,意寓纯洁热烈的生命。
她任由我每日留在本部击打木桩上万次,时不时替我接下一些甲级队员才会参与的任务,美其名曰好好历练。
任务结束后,我常常带着一身血迹斑斑回来,有我自己的,有队友的,还有死去恶鬼的。伊藤小姐总是会一边嫌弃一边亲自替我清洗污血,准备伤药。
她心情不错的时候会一整天手把手地教授我风之呼吸,只是每每教会一式,便叫我与她决斗。
“凉宫剑道的传人,把我教你的全部拿出来,现在我就是你的最痛恨的敌人!”
起初无论我如何改换战术,不断地思考,竭尽所能,寻求突破,最后总是以我被掀翻在地被压制得一动不动为结局。
“风之呼吸·二之型 ·科户风”
但当某一日,我再次与伊藤小姐交手时,手中用来训练的原为风系的日轮刀刀因持刀者愈发平稳强劲的呼吸法染上浅淡的紫色,挥出的二之型除开强劲的大范围旋风还伴随着与我眸色如出一辙的浅金月刃时,培育师伊藤小姐展现出了十三年前炼狱家主眼中面对哥哥时如出一辙的惊艳。
她说,就算以前接触过呼吸法,现在也就过去一个月,我才十五岁,已经算是天分极高的队员了。她又问我,刚刚的呼吸法,是谁教的。
我骤然间神色黯然,轻声告诉她,是我的哥哥,继国雾彦。
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哥哥呢?若有人指导的话,哥哥比我做得要好上千万倍啊,那是任我如何模仿都难以匹敌的强大……
她露出了然的神色,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与我交流,她说,风之呼吸并不适合我,与我最适配的呼吸法是日之呼吸直接衍生出的派别,被称为“月之呼吸”,听伊藤小姐说,那是战国时期的剑士,曾驾驭过的呼吸法。
是了,主公大人的夫人,天音大人曾在我养伤期间探望过我,那如同白桦树精灵一般的容颜令我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告诉我,我的家族有着战国时期最强大剑士的血脉,她希望我能加入鬼杀队,参与最终选拔,协助诸位将一切恶鬼杀灭,减少像我一样,像蝴蝶大人一样,被鬼毁掉的幸福和家庭。
我似乎见过她。
在我举家搬迁的前夜,也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曾会见过我的父兄。
我并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内容,我只知道从那以后我们家离开上京,远在某一小小郡县的家里,终年熏着紫藤花的暖香。
卧在病榻上的我平日里高高竖起的泼墨长发此时松散地垂落在我们两人之间,发尾灼灼的紫如同一簇摇曳着将要燃尽的余焰。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我只是满眼迷茫,不知未来到底该何去何从。
直到主公大人轻轻扣门,初见时我并未细心思量,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男人,浑身上下却透露着行将就木的死气,他额上的疮疤似乎更加严重了,眼睛也不大看得见的样子。
“是,凉宫家的孩子吧。”
我没有像别的剑士那般立刻起身行礼,而是刚刚迟疑着起身就被主公大人以手势按下了。
“我想你的思绪应该还很混乱。”
“总之先活下去吧,”主公大人的目光温和如春晨破晓,他徐徐开口笑道,“无论如何,只要活着就会有办法。”
“想要复仇的办法。”
“再微渺的事情也将成为起点。”
“何不,试试挥刀呢?”
记忆到此暂停,如主公大人所愿,我在漫长的挥刀中,被伊藤小姐一力推举参与了最终选拔,来到藤袭山的那天,我的身边有二十来位年龄不大的队员同我一样,等待着传唤。
最终选拔的一个月前。
“你的刀,”主公大人吩咐一只鸦羽藏着些许浅金的鎹鸦带来了一柄修复如新的刀刃,“用你哥哥的刀刃为你重淬炼成的日轮刀。”拥有浅金色鸦羽的鎹鸦丢下一把修长的刀刃便又盘旋于长空之上。
刀的周身泛着青紫,侧身刀片不到寸长,刀尖锋利,刃缺似月,刀锷是金色的六瓣樱花——那是,伊藤小姐的吊坠。
“伊藤小姐,主公大人……”
我的鎹鸦名叫妗子,妗子不爱说话,她浅金色的羽毛藏于黑羽之中与我的瞳色交相辉映,而妗子此时,也正栖于我的肩头。
临行前,我没有再见过伊藤小姐,只有妗子衔来一封信。
伊藤小姐说,藤袭山选拔结束后,便就可以完全放手将我交给不死川先生了。她不断贬低自己,强调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的废物,她再也教不了我什么了,以后与我也不会再见。
“雾音,孩子,很抱歉。我时常会想,若是我的孩子长大了,应该也是与你一般的年纪吧。但是你并不像我的孩子,你更像我,骄矜,倔强,不可一世,不愧是凉宫家的二小姐,即使家族已近衰弱,骨子里却仍然燃烧着令人为之动容的气焰。甲级队员的任务起初对你来说近乎刁难,而你只会一声不吭,当真是像极了我。”
信件到此处,有一处晕开的墨迹,似乎…是咸涩的眼泪。
“我们如此相似,或许你同我一样,也曾想过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为什么一夜浩劫后自己没有死去?孩子,即使停下脚步,徘徊不前,时间也不会停止流逝,它才不会驻留在你身旁,陪着你一同悲伤。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吧,前进的过程虽然痛苦,即使疼得满地打滚也请不断向前奔跑。”
我兀自走入紫藤花盛放的藤袭山,风中送来的暖香,是,终年家中四溢的味道。
我听妗子说,伊藤小姐的夫君和孩子,是在她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恶鬼杀害的,她执拗地要将实力悬殊巨大的上弦三斩杀,在对方戏耍般的不断谦让下,最后拖来的,不是旭日东升之下灰飞烟灭的鬼,而是孩子和丈夫冰冷的尸体。
此时,越枝而下的紫藤花瓣悄悄亲吻我的脸颊,发梢,我纵情深吸一口紫藤花的气味,再次紧握腰间紫光灼灼的日轮刀,义无反顾地冲向山顶,扬起一地无力残花。
我相信所有登峰造极之人最终都会抵达同一个终点,哪怕时代变迁,哪怕所经历的路途千差万别,他们最终都会抵达同样的终点。
所以我后来没有刻意去寻伊藤小姐的踪迹,因为我知道伊藤小姐是,我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