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闻山如是

12、惊喜

　　江淮盯着那本护照，眸光闪动，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陆晓晴好整以暇地等他开口。
　　可江淮没有。
　　到底是陆晚宸先问了出来：“姐，你要出国啊？”
　　陆晓晴略显失望地移开了目光，心不在焉地回答：“嗯，陆知家说他病了，我去瞧一瞧。”
　　“病了就去看医生，你又不会看病，去了能做什么？”陆晚宸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他上次回国出差就说崴了脚，非要你连夜横跨了几个省去看他，怎么，他这次崴了脑子啦？还得让你出国探病呀？！”
　　江淮低垂眼睛试图遮住那抹黯然。
　　陆晓晴拿起护照在陆晚宸的脑门敲打了一记，教育他说：“陆知家是我们的大哥。”
　　“嘁！又不是亲的……”
　　“陆晚宸！”
　　陆晓晴的一声警告并未震慑住陆晚宸。他清楚陆晓晴绝不会为了陆知家真的生气，反倒会因为江淮而和自己动怒，所以只要讨好江淮、对江淮好，自己就是安全的。
　　陆晚宸做了个鬼脸，挽住江淮的胳膊显摆说：“这才是我哥呢！江淮哥会给我买草莓圣代，陆知家会吗？”
　　江淮尴尬笑笑，往后退了半步。
　　陆晓晴不大明白，问：“如今集团的盈利十有八九都是陆知家赚来的，每一年都没少你的分红，难道他所做的还比不上一杯草莓圣代？”
　　江淮觉得这话说的没毛病，任何人在草莓圣代和集团分红之间，都会毅然地选择后者吧？
　　然而陆晚宸不这样想。他松开江淮，双手环抱于胸前冷笑反问：“从小到大，陆知家对我们好，哪一次不是为了讨好爸妈？”
　　陆晓晴哑口无言。她不打算继续这个吵不赢的话题，看了江淮一眼，说：“开机前剧组会再去几个地方勘景，我就不跟着了，你有事情找罗雯……”
　　“你会去开机仪式吗？”
　　江淮脱口而出，问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心跳快的可怕。
　　制片去开机仪式很正常吧？我问这话应该不算过分……江淮忐忑，剧组的开机仪式很重要，他是真心期望凡是重要的日子，陆晓晴都在。
　　陆晓晴停顿片刻，淡淡回道：“我尽量。”
　　说是尽量，实际上趁着坐电梯下地库取车的工夫，她已经让助理把原定于明天中午的机票改成了今夜的红眼航班。
　　江淮愣在原地怅然若失，陆晚宸见状，毫不见外地笑话他：“还看呐？人早走了。”
　　江淮这才悻悻回神。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们俩，到底谁才是年纪大的那个？”陆晚宸推着江淮来到门口的试衣镜前，“你瞧瞧你这副丢了魂儿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男高中生啊！江淮哥，你说你都三十二了，怎么在感情里那么磨叽？该出击出击呀！我跟你说陆晓晴其实特别好拿下，你就只要……”
　　江淮只觉得耳边嗡嗡的，陆晚宸提的那些建议，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恍然地盯着镜子里的人心想：是啊，不老，至少没老到完全失去希望的地步……可是表面再光鲜亮丽，内里仍是不足以与陆晓晴相配的，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
　　“小宸啊。”江淮目光略显空洞，暗哑着嗓子开口。
　　陆晚宸收了声，暗道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惹人不快了。
　　谁知江淮幽幽飘出一句：“你有多余的衣服吗？”
　　怎么突然扯到衣服上来了？陆晚宸有些摸不着头脑，紧张地说：“有啊，楼下衣柜里多的是。”
　　“能借我两件吗？”
　　“可以，不过你借衣服做什么？”
　　江淮叹了句“一言难尽”，把剧组戏服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和陆晚宸说了一遍，最后苦涩低笑，“你问我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小宸，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连几件可以上镜的品牌衣服都没有办法说买就买，我能给她什么？总不能是拖累她。”
　　陆晚宸想了一想，“可是陆晓晴不缺衣服啊。”
　　“？？？”
　　“她缺的是男人。”
　　“……”
　　“好啦，我开个玩笑。”陆晚宸打破尴尬，嬉皮笑脸地说，“其实你不用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错又不在你，那显然是片方有意刁难。你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告诉陆晓晴，她作为资方不会袖手旁观，肯定能帮你解决眼下的难题。”
　　是了，问题就出在这个“帮”字。
　　“我不能什么事都找她帮忙。”——自尊心不允许。
　　“万一她愿意呢？”陆晚宸眼神飘忽不定，像刻意躲着江淮似的，欲言又止，“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做的一切不止是出于喜欢，也许还有，补偿的意思……”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只剩下几声哼唧了。
　　江淮听得分外清楚，沉默半晌，严肃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小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啊？什么？我能知道什么啊？嗬嗬，我、我又不掺和集团的事儿……”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江淮摇头失笑，“算了，你还是带我去看看衣服吧。”
　　“好好好！”
　　陆晚宸逃也似地拽着江淮跑下了楼，停在门前下意识去解指纹锁，却被江淮拦了住。
　　“不是说房子借给了一个女孩子吗？贸然闯进去，不合适。”
　　江淮说完敲响了房门。
　　两分钟后，门开了，一个蓬头垢面、带着粗框眼镜、身穿恐龙睡衣的女孩探出头来，半眯着眼睛看清眼前人后疑惑地嘟哝：“陆晚宸？你怎么会……”她无意间又瞥见旁边的江淮，先是一愣，随即大声尖叫，“啊——大明星江淮！！你是江淮对不对！？啊啊啊——”
　　陆晚宸双手捂着耳朵躲到江淮身后：“哥，谁说你糊了，你看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粉丝嘛！”说完心想：这嗓门真是夸张！
　　江淮也很意外，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露出了略显僵硬的笑容：“你好……”
　　“啊啊啊啊——！！！！”
　　女孩猛地又是一嗓子。
　　江淮很久没有遇到如此狂热的粉丝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心里面也是五味杂陈。
　　“好了！戚珂珂！住嘴！”陆晚宸受不了了，从江淮背后蹿出来一把捂住戚珂珂的嘴巴，顺势将其带进屋内，身手迅敏，活像个劫色的土匪。
　　可一进屋立刻就换成了陆晚宸大吼大叫：
　　“啊！戚珂珂！你居然敢咬我——啊啊啊！你把老子的房子搞成什么样子了？！这这这，都是什么垃圾啊！啊——”
　　江淮赶紧把门关上，以免邻居误以为这里是什么案发现场。
　　倒也不怪陆晚宸喊，放眼望去，偌大的平层里乱的不是一星半点儿，陆晚宸一没留神还踩到了半桶泡面，沙发和地毯上也都铺散着各样的衣服，甚至还有几件内衣掺杂其中……完全没眼看。
　　陆晚宸又跑到厨房，看见水池子里那摞成小山般沾腻着油渍的碗筷，更是惊怒得瞪圆了眼睛。他从未在如此乱糟的地方呆过，以往住在别墅或者基地，无论闹得多么过分，第二天都会有阿姨来打扫干净。
　　可看眼前的情形，怕是自打戚珂珂搬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再没有收拾过，也没有请人来收拾过，而是任由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恶劣！简直太恶劣了！
　　“戚——珂——珂！”陆晚宸脸色阴沉，气呼呼地威胁说，“我命你一小时之内把我家恢复原状！否则你就立刻搬出去吧！哼，你别想搬出易时远来当救兵，他求情也不好使！”
　　戚珂珂不情不愿地去捡垃圾，一边收拾一边瞟向江淮，窃喜着自言自语：“哎呀呀！男神就是帅啊！啊哈哈哈！我太幸运了，有生之年居然能遇见真人……”
　　陆晚宸无语，扭头就拉着江淮走进主卧。
　　戚珂珂手一顿，嗯？进卧室了？他俩，难道……她眉心一动，悄咪咪地跟了上去。
　　陆晚宸暗自庆幸戚珂珂只是在客房休息，没有将外边的那种惨状波及到主卧里。正当他准备打开衣柜找衣服时，侧边柜门突然无声无息地冒出来一颗头，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五官，吓得他魂儿都飞了。
　　“男神要不要吃水果呀？”戚珂珂扒着柜门歪头出现，慢慢拨开挡在眼前的黑发。
　　“他不吃！不吃不吃！戚珂珂！你赶紧给我出去收拾屋子！”陆晚宸不耐烦地赶人出去。
　　戚珂珂不为所动，反倒是更加用力地扒住柜门，一双星星眼直勾勾盯住江淮，满脸花痴地问：“苹果怎么样？男神喜不喜欢吃苹果？”
　　“呵，就厨房那个鬼样子，还有能吃的东西？！”陆晚宸上下扫视着戚珂珂，咬牙切齿地说，“行啊，要有苹果，你就削俩，放在外边那张被你收拾干净的桌子上，等一下我们会出去吃的！不要再进来打扰！出去出去……”
　　陆晚宸把戚珂珂推出去后立刻反锁了主卧的门。
　　戚珂珂瞪着门板愣了几秒，又把耳朵贴在门上侧耳听里面的动静，没多久就听到卧室里传出一声惊叹：“我去！怎么这么多？！”
　　多？什么多？戚珂珂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整个人都趴在了门上。
　　一阵沉默后又传出陆晚宸的声音：
　　“呃，是啊是啊，我喜欢大一号的……”
　　大、大一号？！
　　什么东西大一号？！
　　戚珂珂不知想到什么，老脸一热，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嘀咕：“天呐我听到了什么？！我的耳朵……不对不对，耳朵不重要，易时远啊易时远，你危险了！”她煞有介事地掏出手机劈里啪啦一通打，给易时远发了某条短信后忧心忡忡地去削苹果了。
　　而实际情况却是，陆晚宸打开了那扇柜门，被里面多出来的衣服惊了住，才说出那句：“我去！怎么这么多？！”
　　江淮奇怪：“你的衣服，你不知道有多少？”
　　“啊？呃……”
　　陆晚宸大脑飞速运转：之前江淮一直没同意过来住，我就回城东别墅找队友开黑了，只有陆晓晴有这里的钥匙，莫非这些衣服都是她买的？
　　可陆晚宸打死不信陆晓晴会好心地给自己买衣服，于是故作淡定地拿出一件放在身前比了比，果然大了一号，当即明白这些新衣服是陆晓晴买给江淮的，应该是想着江淮过来住的时候能给他一个惊喜……
　　唉，弟不如夫啊！陆晚宸默叹，将衣服抱到床上一件件铺摊开，豪气万丈地挥了挥手，说：“哥，你看哪件合适，随便拿！这些都是我很久之前买的，我都忘了放在这儿了！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手里有点儿钱就烧得慌，乱买乱造的……”
　　江淮定睛一瞧，好家伙，全是名牌：古家的衬衫、路家的风衣、范家的帽衫、纪家的……动辄就是过千过万的价格，更有甚者连标签都没拆，还是当季的最新款。
　　不对，最新款？他不是说衣服是很久之前买的吗？江淮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压住心头的悸动，问：“没有便宜点儿的吗？这衣服都太贵了，我拍戏穿，回头再弄坏了。”
　　“弄坏了再买新的呗。”
　　“……”
　　陆晚宸这才想到江淮没钱，只好应了一声再回身去找，翻了好久总算翻出几件被压在最底层的卫衣，大概一两千块钱，对他来说已经是最便宜的了。他长臂一揽把衣服全抱在怀里，用脚踢开床上那堆，腾出地方把衣服丢了上去，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吐了口气说：“哥，这儿真没有再便宜的衣服了。”说完意识到不大合适，怕江淮误以为自己在炫富，赶忙又说，“我的意思是，我的行李大部分在基地呢！”
　　江淮笑了笑，弯腰把那些被陆晚宸踢开的衣服整理好，拿起几件卫衣比对了一番并拍下照片发给老猫。等候回信的间隙，他假装不经意地问起：“你不常在这儿住，怎么还把这么贵的衣服留在这里？万一被人拿走，多可惜。”
　　“无所谓，反正又不花我的钱……”
　　江淮确认了心中猜测。
　　陆晚宸忽然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解释：“我是说，呃，这些卫衣也不贵，而且另外那些也都是买好久的了，我都忘了，况且就算记得，我也懒得搬……”
　　这般前言不搭后语，很难不让人生疑。江淮却故意装作没听出来的样子，继续说：“我看有好几件号码都大呢。”
　　“呃，是啊是啊，我喜欢大一号的……”陆晚宸绞尽脑汁地想借口说，“买大一点，就，能穿的久一点嘛！”
　　“你思想还挺老派，我还以为只有父母那辈的人才会这么想。”
　　陆晚宸心虚地打了个哈哈，再次走到衣柜前拉开另一扇柜门，瞬间惊立原地：“我去——！！！”
　　江淮闻声回望，只见那扇柜门后是一整面被改造过的格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整齐码放着各种名牌物品，胸针袖扣、香水领带、西装衬衣、钱包腰带，应有尽有，此外中间那层玻璃抽屉里还摆放着一排精美的表盒，只看包装上写的英文就知道全是限量版的高奢腕表……
　　陆晚宸被扑面而来的金钱气息弄得瞠目结舌，呆滞了许久才缓过神儿，怔怔感慨道：“果然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给他买买买啊！”
　　可陆晓晴的喜欢也太隐晦了吧？！陆晚宸心想，这些东西她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作为户主的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格架四周贴着一圈感应灯带，陆晚宸一伸手，灯光就亮了。柔和的光线将这扇柜格衬出一种神秘而又浪漫的氛围感，就好像一座巨大的潘多拉魔盒，被人无意间发现并打开，释放出来的却不是灾厄，而是一份至真至纯的情感。
　　陆晚宸吞了吞口水，从满目琳琅中随意取下一只表盒，看清品牌后说：“哇！三十而立，积善成家！最新款！她可真是大手笔……”结果话才出口他就意识到露馅儿了，尴尬地把腕表放回原位。
　　这半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击在江淮心上。
　　要不要装下去？装作不知道陆晚宸口中的“她”到底是谁……江淮望着满柜子的心意，切实感受到陆晓晴在准备这些东西时是多么的用心，又是多么的期待……
　　可于他而言，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这是一种巨大而无形的情感压力，令他内心既痛苦又挣扎，眼底渐渐弥漫出一层雾气，近乎气声地缓缓开口：“小宸……”
　　陆晚宸知道瞒不住了，心里默默念叨着：姐啊，是江淮哥自己猜出来的，我可一个字都没说！你你你，你可不能怪罪到我头上来啊！
　　他咬了咬牙，索性全盘托出：“没错！除了那几件便宜的、压箱底的卫衣，其他东西都是陆晓晴准备的——专门为你准备的哟！”
　　江淮没有应声，听陆晚宸又说：
　　“我也以为她就是买了衣服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些奢侈品……说真的，我这个当弟弟的都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江淮哥，看来我姐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了。毕竟，出门在外以貌取人是常事，你们那个圈子里尤甚，她是真的担心你在剧组会受欺负……”
　　“不会的。”
　　江淮慢慢关上了柜门，没有拿里面任何东西。
　　陆晚宸一头雾水，“不会什么？”
　　“我不会受欺负的。”江淮笑了笑，走回床边抱起那几件卫衣，说，“我借这些就好啦，谢谢小宸，等哥拍完戏，马上就把衣服洗干净送回来。当然了，如果这回哥能挣大钱，肯定买新的送你！”
　　陆晚宸挤出一个说不上是开心的笑容，指着潘多拉柜门问：“你真的不用？”
　　那些东西随便一件都是自己努力许久都未必买得起的，江淮摇了摇头，颇有自知之明地说：“不了，一时半会儿，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