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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见故友 ...


  •   我阅毕书信,合上信纸,将信纸放在烛火之上,火舌倾刻舔上纸身,肆意蔓延。

      我略略松手,手中信纸便飘飘落地,化为同纸上墨字一般颜色的灰烬。

      视线落在蜡烛的灯芯,烛火不停摇晃,似欢欣鼓舞。

      我的目光透过烛火,仿佛看到人间地狱十八层一刻未停止歇息的业火,黄泉之下煎熬的灵魂也受着如信纸一般的折磨,肆意哭喊。

      我捂住脑袋,思绪混乱。

      敲门声不合时宜响起,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才得以从混乱的识海中逃脱。

      吴娄不等我应声径直推开门,他神色倨傲,腰间佩剑,颇有武家弟子风范,张口却吐出市井流氓般的不合气质的话语:

      “混蛋,柯青你又去那南风馆作甚?!我说你怎么一得空就叫我查人,还是南风馆一个以色侍人的小倌!原来你这混蛋就是书生皮子披久了,见着个有姿色的就放浪形骸不成样子!害我母亲以为我又拉你去那青楼楚馆寻花问柳,我今日已见着风家公子,我等会便去母亲那说清楚:你这混蛋,不仅逛妓馆,还好男色!”

      我揉揉太阳穴,含糊道:

      “嗯……这事暂时不能让姨母知道…我去南风馆也并非你想的那样…”

      吴娄狠狠合上门,奸笑道:

      “呵呵,怕我去告状了?你这混蛋!果然有鬼。我就说嘛,你刚从洛南迁来北城第一日,就叫我在花楼撞见你,这丰收节,你偏要邀那好色成性的风家公子去酒楼,怕不是想借他名头,好会佳人吧?”

      我想起那日刚从柳色屋内离开,寻了个房间想要歇脚,便被恰好逛花楼的吴娄一掌劈晕,拖回府。

      万千怒火涌上心头,瞧着这张同姨母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我又强行压下火气。

      这小子,那日还以为抓到我逛花楼,竟扛着我一路走回吴府,害我挨了姨母一顿骂,不过也恰好救我一命,料想那些刺客撞见吴娄,怕是不敢公然动手。

      我深吸一口气,单手撑住脑袋,懒懒开口:“会佳人?没那种事。只是我的确要去南风馆赎一个人。”

      “什么?!谁?!”

      吴娄露出一副“你怕是脑子真坏了吧”的表情。

      我正了正身子,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宣”字。

      吴娄凑近,只瞧一眼,便收起玩闹之意,正色道:

      “和宣王有关?”

      我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我收到任命,迁离洛南,将要抵达北城那日,便遭刺客行凶,我逃跑时无意闯入南风馆,见着一名小倌,名为柳色,似与宣王有些渊源。他竟替我打掩护处理伤口。当时情况紧急,匆忙离开时,回来却发现父亲留给我的腰牌不见了。前几日,我再入南风馆,同他饮酒时,竟在那瞧见六角金盏。”

      “六角金盏?!那不是你姐姐的嫁妆吗?”吴娄惊得拍案而起。

      我揉揉皱起眉心,垂下眼睫,遮住眸中阴郁。

      “自姐姐死后,宣王府明面上给姐姐办了场算风光的葬礼,转头就将姐姐的嫁妆全数收入囊中,填补府中亏空。姐姐的嫁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落在柳色手上才是,落在柳色手中,柳色竟能忍住诱惑不将其变卖。我原以为柳色同宣王一伙,但他处境却十分艰难,还助我脱困。但就在我以为柳色同宣王渊源不深,他又当着我的面取出六角金盏。无论如何,柳色不能再呆在南风馆,他是我调查宣王的最好棋子。”

      “你要赎柳色?”吴娄冷静下来,担忧问道,“可依你所言,柳色同宣王关系非同一般,近几年南风馆生意兴起,做事大胆,依我看来,幕后之手极可能便是宣王,我们如何能从南风馆,宣王手上要人?”

      “南风馆背后势力…不一定全是宣王。南风馆行那勾当,做着性命的买卖,宣王既然是背后主子,怎会容许市井流出南风馆纵许嫖客虐杀娼妓的传言,现如今各家争权,又在天子脚子,一点风声便能让人被口水淹死。这背后,应还有其他势力。”

      我提着毛笔,在那“宣”字上打了个叉,直至多余的墨水流淌延伸,将那字合并吞噬,才终于解气。

      吴娄摸了摸下巴,又问:“总归还是在宣王手下,要人哪那么容易?”

      我笑了笑,放下毛笔:“那就引虎出山,随便找点什么事引走他。”

      吴娄心领神会,比了个手势示意没问题。

      我望向窗外,此刻夜露深重,寒风阵阵,愈能感到冬季将至,我披上斗蓬,将要回府,路过吴娄,拍了拍他的肩,道:

      “夜深了,我先回府了,代我同姨母打个招呼。”

      吴娄瘪嘴,抬脚欲要踢我,我一个转身便躲开,笑得肆意,冲向那刺骨寒风,无所畏惧。

      马车已停在吴府外,我起身上车,吩咐道:“去卫小侯爷府。”车夫扬扬马鞭,马车缓缓驶动。

      秋深,路上人影寥寥,马蹄声匆匆,不久便达卫府。

      我方下马车,卫府门口的守门人见着我立马开了府门,我礼貌一笑,问:“卫小侯爷可回府了?”

      守门人点头哈腰,急忙应道:“回了回了!小侯爷刚刚才回府,现下应在书房呢。”

      我便朝书房方向走去,果然见着书房门窗透着亮,门外侍女见我,习以为常地行礼,道:“见过柯公子。卫二爷刚刚回府,容奴婢通禀一声。”

      我点点头,那侍女便进了书房。

      不一会,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传来,我便瞧见卫云风面带春风大步流星朝我走来,侍女低头跟在身后。

      卫云风走至跟前,两眼发亮,绕着我看了几圈,又激动地点头,惊喜道:

      “真是你?柯青!你从洛南回来了?”

      我微微一笑,心里亦是暖融融的,我抬手拍拍他的肩,笑道:

      “是我,云风。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书院一别多年,你风采不减,倒是愈加英姿勃发。”

      卫云风激动得两眼发红:“你小子!这么多年不见,来了北城几月才来见我一眼,太不讲义气了啊!”

      “公务繁忙,身不由己,见谅。”我歉意一笑,“温壶酒,今日便让我们聊个痛快。”

      卫云风几欲拍手叫好,他一面推着我进了书房,一面回头大笑对方才的侍女吩咐道:“小桃,去温壶好酒来,若夫人烧香回来了,便说今日有要客来见,叫她早些睡下吧!”

      小桃低头诺诺应声,合上房门退下。

      “你同锦云成亲,我也未能前来道贺,实在是洛南纷乱诸多,难以分神。抱歉!”

      卫云风狠狠捶我一背,憨笑道:

      “的确该骂!怎么说你也算给我和阿锦牵线搭桥,成亲时媒人怎能不在场!不过阿锦早就收到你备的贺礼了,你有心了!这次饶你一回。”

      卫云风和林锦云皆是我在洛南读书时的好友,林锦云父亲同我父亲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两家往来甚密。

      当初林锦云云游洛南,女扮男装进了书塾,我为遮掩她身份闹了不少事端,林锦云性子温和,行事却大胆奔放,同卫云风玩在一块,日久生情,中间经历了许多事,最终还是走到一块。

      一年前两人已成婚,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抱了抱拳,再表歉意。

      卫云风拉我坐下,又分别给他和我倒了杯水,一口饮尽。

      “哈——我听说你不久前在北城外郊遇到刺客了,又是怎么回事?”

      我捧着茶杯,手指来回摩挲瓷凉的杯身,淡然笑道:

      “是宣王的人,许是听闻我回京,慌了神罢了。”

      “什么?!又是宣王?!李闻那个混蛋?”

      我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示意隔墙有耳。

      卫云风仍是愤愤不平,压低了声音,冷哼道:

      “当初皇上身体抱恙,齐王、宣王、晋王为争立储之位那是明争暗斗,你父亲深得皇上信任,向来中立,若不是宣王花言巧语哄骗你姐姐许了他,又散出那流言蜚语,让其他两王皆认为你父王私下有意拥护宣王,多次出手置柯府于不利!皇上身子一好,追究下去,宣王又将你父亲推了出去洗清嫌疑。后来害死你姐姐,竟又来害你!”

      我抿了抿唇,不发一语,卫云风气愤不平,几欲拍案跳起。

      就在此时,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推门而入,一手握住壶柄,一手托着壶底,笑意盈盈。

      “云风,何事动怒?”

      来人正是林尚书之女林锦云。

      卫云风忙收敛怒意,立马换了副笑脸,笑哈哈迎上前:“锦云,你回来了!外头风大,有没有受凉?”

      林锦云侧过身子避开卫云风示好,将手中酒壶放至桌案,笑嘻嘻道:

      “我听说青哥来了,便赶回来了,一别数年,青哥还是那么好看。”

      卫云风收回双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坐下,低哼道:“怎么就不见你夸我好看…”

      我不由笑出声来,指着卫云风道:“快,锦云,哄哄你相公。”

      林锦云收拾出酒盏,替我斟了杯酒,又给卫云风斟了一杯,双手端着酒盏送至卫云风嘴边,卫云风哼哼地凑近饮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地拉着林锦云坐在他身旁。

      我仔细打量了林锦云一番,有些恍然:“物是人非啊,锦云变化真大。”

      谁都想不到当初的林锦云,现已嫁为人妇,相夫教子。

      林锦云害羞地笑了笑,将头埋进卫云风怀里,卫云风顺势揽过林锦云的肩,道:“哎,别说锦云了,你现在变化也很大。看着,已经比我们靠谱多了。明明以前是个毛头小子。”

      我翻了翻白眼,否认道:“胡说,从前你追求锦云,为她的事抓耳挠腮时,回回来求我,可都是大哥大哥的叫。”

      卫云风登时睁大了眼,打断道:“住嘴——不是说了不许再提这些事了么!”

      林锦云在卫云风怀中笑得花枝乱颤,你一言我一语谈起当年的事,气氛渐渐暖了起来,话开了头再也没有尽头。

      待我走出卫府,天边已露晓色。车夫已等候多时,我上了马车,已有些许困意。马车摇摇晃晃行至柯府,门口冷清异常。

      下了马车,我不由打了个哈欠,侍卫早已打开大门,恭敬等候。我抖了抖斗蓬,脚刚越过门槛,便听到身后有人唤我。

      “大人!柯大人!”

      我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头,发现一名身材瘦小的蒙面男人高高招手,被侍卫拦在台阶前,他见我回了头,往地上丟了个东西便转头就跑,脚步极快,回过神来人影已消失在转角。

      “要追吗?大人”一名侍卫恭敬递上捡起的东西,问道。

      “不必了,想必是受人所托,不便露面才如此行事罢。”

      我接过侍卫手中的东西,是一封信封。信封拎着能感受到分量,许装着什么东西。

      “关门罢。”

      我略略抬手,侍卫便将门严实关上。

      回到书房,我拆开信封,里面竟是我丟失的腰牌和一张折起的信纸。我微微讶异,拿起腰牌仔细检查了一遍,货真价实。打开信纸,上面只写了两字“柳色”。

      我惊奇地想:腰牌竟落在他那了?他已经察觉出我是谁了?

      我略略沉思,是有心人有意引导我同柳色纠缠在一起?还是柳色有意将腰牌送回?若是柳色,为何要这么做?是怕宣王的人搜到此物失了宣王信任?还是…有意同我交好?

      手指抚上那略显陈旧的腰牌,我不禁想起父亲临终前寄回的那封书信,信中交代不多,只吩咐我带着金玉令前往洛南,投奔大伯。

      后来书信同金玉令在途中被劫去,我到达洛南,定居数年,几月前,我动身前往北城。

      大伯将腰牌交予我,并说父亲当初流放时,途经洛南,将腰牌留给大伯。这是为数不多父亲留下的东西。

      当初仆人收拾父亲遗留的物品,几乎没能找到什么可留念的东西,连父亲曾住过的地方,也在几年后因一场意外的火灾给烧毁了。

      望着腰牌,我默默垂下眼睫,将那张写有“柳色”二字的信纸烧个干净,良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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