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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弑君者 ...


  •   “去——”

      昭宁出手极快,只是沈去寒似乎更快。

      “死”字未能出口。

      白色的衣袂如流水在昭宁眼前滑过,清冽的气味极淡却勾着昭宁的鼻子,让她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沈去寒。后者仿若没有察觉到那如山海般倾倒而来的恨意,施施然起身,气定神闲地躲过了昭宁一击。
      末了,他拂了拂衣袖,身姿直挺端正,好似竹林中的一株劲竹,疾风刮过也只能让他微微晃动身形。

      反比之下,昭宁倒成了狼狈的那一个。
      沈去寒起太快,她始料未及,那一击她用尽全力却打了空,根本来不及收力。她身形不稳,一个扑棱,竟摔下了床。

      “扑通”一声,尘埃飞扬。
      昭宁一脑袋磕在地上,磕得两眼冒金星,再抬头,额头正上方多了个红印。

      “娘子?”

      “怎么摔了?”

      沈去寒关切地唤道,昭宁回过神来,疼痛按下暂且不表,她扬眸看向男人伸出的手,迟迟不动,丝毫没有要去牵的意思,反而冷冷地望向男人的眼睛。

      白绫隔绝了视线,几乎有一瞬间,昭宁觉得他看得见。几乎有一瞬间,昭宁觉得他们的视线交汇了。
      但好像又是错觉。

      “地上凉。”迟迟没等到回应的沈去寒弯腰温柔抱起昭宁。

      大好时机!

      昭宁没有迟疑,再一次伸手,掐向沈去寒的脖子。

      她五指化爪,这一下,若真捏住他的脖子,便好比狼瓜勾住了羊脖子,必是能拧断的。只是,就在昭宁的手即将触碰到脖子的千钧一发之际,她心口倏尔一痛,仿若被人生生抽走了一根经脉。
      一瞬间,血随着疼痛一并喷涌而出。
      昭宁的手一抖,原本的杀招弱去三分,利刃化作绕指柔,白嫩的指尖一颤,险险擦过羊脂玉般的脖颈,穿过黑发,最后竟是无力地环住沈危楼的脖颈。

      昭宁的额头抵在沈去寒的胸膛,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娘子”沈去寒的声音在昭宁耳畔凉凉响起:“有一事,某不得不说。”

      昭宁脑中昏沉,她只能努力勾着沈去寒的脖子,不让自己坠下去。

      “你、你说。”

      “娘子身中三箭,箭矢上均抹有剧毒六月雪。此毒霸道,若不及时服下解药三月丹三日内便会毒发变成一具冻尸。”沈去寒说:“不过娘子不用担心,某已经给娘子服了三月丹,如今娘子身上六月雪之毒已解。”

      昭宁松了一口气,可眼前仍旧发眩。她费力睁眼,只见模糊的叠影中男人的薄唇一动,似讥诮冷笑。他说:“只是某没想到娘子不止身中一种剧毒。三月丹虽解了六月雪之毒,却加剧了娘子身上的另一种毒。”

      昭宁愣住。

      “现在娘子是否感觉肩膀提不上力来,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四肢酸麻,体内气血奔涌?”

      霎时,昭宁面色惨白,如坠地狱。

      她的肩膀提不上力来,心口绞痛难道不是箭伤的缘故?
      她四肢酸麻难道不是因为他用麻绳整整绑了她五日?
      体内气血奔涌难道不是被他气的?

      昭宁不信,她咬牙想狡辩,却听沈去寒面色凝重,抛下一句:“如今毒发,娘子恐怕活不过一年。”

      登时,昭宁眼前一黑,又呕出一口血来。

      “活不过一年?”昭宁糊涂地呢喃。

      怎会?她身上怎么会有其他毒?她离开五神山时还好好的!
      是沈危楼,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给她下的毒。

      “但某有法子可以救……”

      “是你对不对?”

      “什么?”这一声困惑似发自内心,“始作俑者”还懵着,昭宁已经完全不顾沈去寒说了什么,她气得七窍冒烟,松开单环着沈去寒脖子的手,就要作势掐死他。却不想下一秒,沈去寒松手,把她温柔地放到了床上。

      指尖擦过滚动的喉结,就差一点,那么一点。

      ——昭宁落了空!

      “沈危楼!一定是你下的毒!卑鄙小人!”怒上心头,昭宁不甘心,衣袖下她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下一秒,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如砧板上突然打挺的鲤鱼,猛的从床上蹦起。

      沈去寒毫无防备,额头便传来一痛。

      倒是个坚硬的脑瓜子。

      沈去寒被扑倒的那一刻如是想。他闷哼一声,握紧了拳头刚想推开昭宁,却被她一脚压住。她敏捷得像只蓄谋已久的小豹子,腿一抬,一跨,一骑在他的身上,便亮出了利爪:“狗贼。”
      一声怒咤,沈去寒的脸结结实实地挨了昭宁一拳。

      “狗贼沈危楼,今日我不杀了你,我耶——”

      “某不是沈危楼。”

      在第二拳落下前,沈去寒终于得空打断了昭宁。他抬手,手指轻轻按了按唇角,果然摸到了温润粘稠的血。

      昭宁那一拳不轻。

      沈去寒指尖一捻,血色被晕开:“是这个叫沈危楼的人给娘子下的毒?那倒真是个毒辣的小人,毕竟娘子身上的那味毒阴狠至极。”

      “何毒?!”昭宁略略咬牙。

      “大胤第一奇毒——”
      “血缠腰。”

      可昭宁却是闻所未闻,她自诩从小跟着甘卓阿叔在毒罐子里泡着长大,见毒识广,可从未听过这毒,诧异之中,她的眸色变得晦暗。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什么叫你不是沈危楼?”昭宁重复了一遍,她嗤了一声,显然是不信。

      长得一模一样,还想骗她?

      “某是关西七卫的方医,不是什么沈危楼。”沈去寒扯了扯嘴角,被昭宁一拳打到的地方红中带紫,缀着乌青:“不过,某听闻上京有位权势滔天的帝师也唤沈危楼。”

      “三个月前,淮阴王叛乱。某虽远在定安卫,但也在城中说书先生的口中听闻此事。听说,那贼已伏诛,自戕于天牢。若姑娘说的是那位贼臣——”

      “那确实是个千刀万剐难辞其咎的小人!”沈去寒语声冰冷,乍听之下,带着嘲讽:“残害忠良,把控朝政,私吞银钱,罪该万死。”

      一字一顿,他骂得不留一丝情面,连昭宁都愣住了。

      “可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昭宁小声嘀咕道。

      唯一不同的——
      昭宁的目光落在沈去寒的眼纱上,他是个瞎子。

      “一模一样吗?”

      沈去寒的衣领被昭宁一把揪住,少女探究的目光如雪亮的刀子,飞射而来。可沈去寒没有丝毫慌张,反是问道:“娘子见过那贼臣?娘子看仔细些,某与那贼臣当真长得一模一样?若真是……”

      沈去寒的神情停凝一瞬,嘲道:“那可真是晦气,某竟和乱臣贼子长得一模一样。”

      昭宁嘴角一抽,沈危楼的风评在大胤已经如此了吗?他竟这么讨厌沈危楼?

      昭宁讪讪松手,别开了眼,只轻声道:“少时见过。”

      许是那年的初见太过危险,无端在死亡的刺激中生出几分惊艳。自十一岁那年初见,如今已经过了整整六载,可她依然记得他的模样。

      杀兄之仇,她怎敢忘?

      含着恨意的灼灼目光如火舌舔过沈危楼的脸,他仿佛感受不到般继续问道:“娘子与那贼臣有血海深仇?”

      “自然!”昭宁回得飞快。
      所恨之切,让沈去寒以为她将要破口大骂,细陈往事时,她却突然转了矛头,问道:“既然郎君说自己不是沈危楼,那郎君姓什么?又叫什么?”

      “某姓沈。” 沈去寒笑了一笑。

      昭宁的目光一瞬警惕,男人却继续道:“细辛去寒。在下名唤去寒,字细辛,是这定安卫的方医。”

      他不是沈危楼。

      昭宁眉心蹙了蹙,心中觉得有些怪,可却说不出来哪里怪。

      可沈去寒没再继续说,而是问:“现在娘子可否从某身上起来了?”

      虽是如此询问,可沈去寒却没有给昭宁回答的机会,那双冰一般的手揽过昭宁的腰,将人往一旁一拉。昭宁瞪大眼睛的瞬间,他顺势压过昭宁,冷冽的气息如山般压下,可他的下一个动作却不是掐住少女的脖子扼在地上,而是翻身起来。
      冰冷的掌从少女的腰上移开,沈去寒拉起昭宁,横抱到床上。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

      等昭宁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床上,床边站着的方医冷俊巍然,唯皂白的衣摆微微晃动。

      昭宁觉得奇怪,可说不出哪里奇怪。她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沈去寒便打断了她的思路。

      “这可是娘子的玉佩?”

      一枚玉佩从他袖中滑出,递至昭宁眼前。

      “五日前,某在死林溪边遇到娘子,这玉便是那时从娘子身上掉下来的。某摸这纹路,上面似乎刻了一个‘娇’字。可娘子方才醒来却说的是北沙话,某听不懂北沙话,不知娘子说了什么。”沈危楼道,任由昭宁将玉佩拿走。

      他问:“娘子是北沙人?”

      “不,我是大胤人。”谎言张口就来。

      昭宁的目光落在玉佩上。

      色泽晶莹,显然是块好玉,可她从未见过这玉佩。

      她没有什么刻着“骄”字的玉佩——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玉佩。”

      沈去寒只听那小骗子镇定地,煞有其事地扯谎:“我爹是大胤人,我娘是北沙人。我跟着我娘长大,自然会些北沙话。这玉佩嘛,是我娘学着大胤人的师傅给我刻的。”

      昭宁依稀辨认出那玉佩上刻了一个“骄”字。

      “这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那娘子叫……”

      沈去寒的出声,让昭宁转头看向了他。

      “哦。我叫元骄。元日的元,骄……天之骄子的骄。”

      “元、骄?”

      沈去寒一停一顿后微微一笑,笑意轻浅,却意味深长:“小元娘子的名字,甚是好听。”

      “我娘取的,当然好听。”昭宁望定沈去寒,似笑非笑道:“我娘是北沙舞姬,嫁给我爹后倍受宠爱。但她去世的早。我娘死后,我爹对我极好。但你知道的——”
      昭宁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从我爹将家中城郊的一块地皮给了我,家中兄弟姐妹便一直记恨于我。前不久,我爹去世,家中兄弟姐妹不愿让我继承家产,便雇凶杀我。”

      沈去寒认真地听着,昭宁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
      这个瞎子,这个蒙着眼睛的瞎子,就像是深渊中的一滩死水,面上的表情永远都是不变的。

      “小元娘子,也是可怜人。”沈去寒同情道。

      他似乎真的信了她的鬼话。

      可昭宁对于沈去寒方才的话却是半信半疑。

      三个月前,淮阴王叛乱,幕后主使毫无意外地是大胤朝小皇帝的帝师——沈危楼。

      小皇帝并非疯帝的血脉。
      景春之变,疯帝被沈危楼一剑杀死在千佛宫时,年仅二十三岁,膝下并无子嗣。彼时,皇位空悬,群臣争议,是沈危楼不慌不忙,将萧昱——先帝兄长,曾经的允文太子的儿子,从冷宫里薅了出来,扶上了大宝。

      萧昱登基六载,沈危楼就当了六载的帝师。六年来,萧昱从未亲政,这个皇位坐得窝囊却安心。但随着年岁渐长,这只羽翼日渐丰满的雏鸟逐渐不愿意活在自己的老师的阴影下,成为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

      他比昭宁想象的有能耐,有本事。

      那是腊月初旬,北沙已经下了好多场雪,天寒地冻,昭宁裹着狐裘在神殿烤地瓜时收到了萨仁的来信。
      纸上不过不过十六字,却惊得昭宁丢掉了烫手的地瓜——

      大胤大旱,白鱼逆流。金石吐字,淮阴王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弑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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