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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伤 ...

  •   “阿宁。”是昭烨王兄的声音:“不要死。”

      “阿宁,不要死。”

      是父王。

      “阿宁,不要死。”鹤泽王兄也在唤她。

      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多了,焦急杂乱,重重叠叠地环绕在昭宁的耳畔。昭宁的头好痛,她好想抱住脑袋,可却有一只手拉开了她的手。

      “不要死。”

      少年清冽而坚定的声音从虚无中传来,如突然射出的利箭,将那些纷乱的声音彻底粉碎。一瞬间,形形色色的人都化作齑粉散去,空荡荡的黑暗中徒留昭宁一人站在原地。

      你是谁……你是谁!

      昭宁冲着黑暗大声呼喊,可她却听不到一点自己的声音,她仿佛突然坠入了冰冷的海里,她的声音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中,悄无声息。昭宁不甘心还想呼喊,可她一张嘴,水便不断地往她的嘴巴里漫灌……是血腥味,愈来愈浓的血腥味。昭宁挣扎着,水压迫着她几乎让她窒息,她仿佛被一条锁链禁锢着,拉往无尽黑暗的血海深处——

      不要!

      水从四面八方侵入昭宁的口鼻,她猛地惊醒,从浴桶的水中浮出。水花哗啦声中她咳嗽连吐了好几口水。睁眼,眼前却还是一派漆黑,仿佛还在梦里。

      她还是看不见。

      昭宁下意识地伸手左右摸索,她的指尖划过温热的水,终于触碰到了边缘,是木桶。他把她泡在浴桶里?

      昭宁脑海中那一根弦不由紧绷起,她动了动僵硬的指尖,抬手在浴桶边试探地敲了敲。

      没有一点声音,她还是听不见。

      但她能闻见。

      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昭宁的心紧了紧,鼻尖一动,转头朝血腥味的方向猛嗅,并试探着发声。

      “沈……沈……沈郎君?”

      她能说话了,昭宁心中一喜,她又唤了一声,可却没有任何回应。黑暗中,她唯一剩下的嗅觉变得无限灵敏,她只觉那股血味萦绕在四周,红红淋淋,愈发腥浓。

      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烈的血腥味?

      昭宁心一坠,丝丝寒意顿生,她撑着浴桶边小心翼翼地起身,将要抬脚跨出浴桶时,一只冰凉的手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血腥味随之扑面而来,丝丝缕缕勾织成如茧,毫不透风地将昭宁包住。

      “醒了?”

      回答沈去寒的是沉默。
      沈去寒想她大概依旧听不见,果然他低头看去,只见她那一双乌黑的眼瞳依旧无光——确实还看不见。

      昭宁不知道沈去寒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是干什么,她下意识地抬手,万分戒备地攥住沈去寒的手。

      五指如钩,她这一攥带着些许攻击性,若再用力些再带些杀意,那她这一抓,指尖许是要戳入他的手心。而昭宁也似乎意识到自己杀意的不经意泄露,她松了松了手,但仍旧攥着沈去寒的手不放。

      “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你受伤了吗?”她的语气带着些许关切,若光听,倒真以为是她在关心他。
      可如今,沈去寒没戴白绫。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

      少女偏着头,细嗅着血腥味,虽看不见,听不见,却竭尽所能地去感触外界。

      沈去寒挑了挑眉,被昭宁抓着的手突然一动,强硬地握住昭宁的手腕轻巧一扭,逼她不得不松了手,掌心上翻。

      昭宁一惊,手指刚要收拢却被沈去寒硬按着抚平。

      他在她的掌心写一下一个“是”字。

      他可是替她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

      金螭刀的一刀。

      两百年前,神策将军奉太祖密诏建血衣府,宫廷第一巧匠山鬼得帝令为血衣府十二指使铸刀。传闻山鬼铸刀三年,铸成之日,十二柄金刀在铁炉中烧得发红,刀身上盘踞的赤色螭龙栩栩如生。山鬼大喜过望,以为金龙成精化作活物,不由心生爱惜之情探手去抚。却不想等他生忍着灼烧之痛,终于抚上宝刀,那锋利至极的刀却瞬间割破了他的双手,刀上金螭的龙麟参差遍布,他的双手上被刀上龙鳞紧紧嵌住至死都无法挣开。

      最终,山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着炉火化作一滩血水,浇筑在十二柄宝刀上。

      金螭刀浴血沐火而生,生性嗜血,快而锋利。这世上,除了“沙漠之牙”,那把早已不知所踪的帝国皇女的佩剑,没有什么剑能跟金螭刀一搏。沈去寒知道若他当时不出手,昭宁必死无疑。

      可她还不能死,沈去寒告诉自己。

      她还不能死。

      左臂的刀伤钻骨地痛着,沈去寒握着昭宁的手,将她的手按在她自己的额头上,趁她愣住的刹那,他将她往水中一按。

      水花声响起,沈去寒转身去上药。若说昭宁泡了半宿的药浴,衣衫滴水,算得上是狼狈,那沈危楼此刻算得上是狼狈不堪。他衣衫半褪,裸露着大半胸膛,左臂上那一道刀伤长而狰狞,血肉模糊。

      金螭刀伤得深,沈去寒只能先用匕首一点一点地将伤口处的烂肉剜去,再桑白皮线慢慢缝合。

      很疼,甚至比挨上那一刀更疼。沈去寒背对着昭宁,抿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昭宁。

      “我发烧了么?怎么会发烧……”昭宁嘀咕着,她将缓缓手放下,却突然瞪大了双眼。

      血腥味,血腥味好浓!

      昭宁突然冲着黑暗唤沈危楼:“沈郎君!沈郎君?那群人——你的那些仇人是不是都死了?你是那时候受的伤,打斗中受的伤?还是……你救了我!”昭宁想起了沸药发作,失去听觉的那一刻,似乎血腥味就是从那时开始出现在她的鼻尖,直到现在越来越浓。

      是他的血的味道。

      心底那个曾经呼之欲出的名字在这一刻动摇了一分。

      “很严重……吗?你替我挨了一刀,对不对!”

      她可真是聪明机灵的姑娘。沈去寒仰头,喉结一滚,轻轻呵了一声,一直隐忍着堵塞在喉间的痛苦随着这一声轻轻地散开。她听不见,看不见,却一直一直说个不停,就像那会儿,她是不是因为自己听不见也觉得他也听不见?

      “伤得严重吗?”昭宁喃喃着,低低垂下了头。

      这样一个救她两次的人会是沈危楼吗?如果他是沈危楼他为什么会救她,难道……难道他不认得她!

      昭宁与沈危楼只见过一面,十一岁的时候。那时他们都说她长得像父王,是克烈锡部最勇猛的小狮子。可后来她一年一年地长大,他们却说她反倒有几分额吉的姿色。

      她的额吉是大胤的公主,她长大的地方离北沙有十万八千里。如果北沙是天涯,那额吉长大的地方就是海角。

      父王曾和她说过额吉很美。她来和亲的时候,他本以为那公主骄纵跋扈,性情恶劣,长相极丑。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想要这门亲事。他故意不去接她,哪怕知道沙匪劫持了和亲的车队,他也是不慌不忙地赶去“救人”。
      他到时本以为美人已经埋骨沙漠,却不想马车帘子一掀。先是飞来一个巴掌,又是一记发了狠的窝心脚。

      他直接被踹飞倒地,而马车中的女子白衫胜雪,翩翩然落地,如灿然生光的神女从天而降,那双沾了血的白色绣金履鞋没留一点情面地踩上了他的脸。

      “这就是你们相爱的开始吗?”昭宁曾昂着脑袋,在她父王的怀里问过这个问题。

      “不是我爱她的开始。”大手落在昭宁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

      “因为额吉美像仙女?”

      回答昭宁的是她父王的笑声,昭宁在不解中嘟了嘟嘴,问她的父王:“那我以后也会美得像仙女吗?”

      “昭宁是额吉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昭宁当然会和额吉一样好看。”

      后来她果然长得越来越像额吉了。

      所以,如今的沈危楼认不出来她实在太正常,女大十八变,更何况她从一个北沙人变成了一个大胤人!昭宁撇了撇嘴,但沈危楼奸邪狠毒,怎么会救人?即便是个普通人!她本想在今晚,在闻叔和他的孙子回来之前一定要探清他的身份,可谁知下午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他救了她,她就不怀疑他了吗?不探清他的身份了吗?

      万一他们是仇人……仇人怎么可以成为救命恩人啊!他们应该斗到天昏地暗,用生命用鲜血来偿还彼此之间的债。她应该望着他的眼睛坦率地说她要杀了他,她应该拿他的头颅祭奠她王兄的亡魂。

      “沈郎君!都怪我,我来帮你上药!”

      身后却传来不安分的涟涟水声,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脚步声带着水声。

      沈去寒涂敷封口药的动作一顿,他的嘴角冷冷地溢出一抹笑,她一个又瞎又聋的人给他上药,掩耳盗铃也没这么嚣张。

      还是说,她能看见了?

      昭宁没想那么多,她凭感觉向沈去寒走去,她只是确定一下。她看不见,但她可以趁乱摸一把啊!
      摸一把确定有没有疤,伤疤一定是凸起的吧,那可是烙印在肌肤里的章。

      带水的脚步声在逼近,药浴的水汽勾兑着血腥味,在房间里漫起一场大雾,暗藏的杀意蠢蠢欲动。

      沈去寒将最后一点封口药涂抹在伤口上,随手捞起一旁被血浸透的白绫,缚在眼睛上。他本想把衣服也扯上,但昭宁已经伸手扑来,他不得已只能转身,先一步雷霆般出手。

      水汽被翻飞的衣袖挥散,哪怕看不见了听不见了,昭宁的感觉依旧敏锐,她下意识地向后躲去。

      只是两人都从未料到——

      她会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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