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客》野风车

1、屠蛇

　　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小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妖界与人间的交界处的妖市反而比平日里猖狂了不少。熙熙攘攘的集市在凡人视角，不过是一片无边际的汪洋。
　　我揣着刀，漫无目的逛了又逛，不禁赞叹妖族的眼光就是比魔族的好，皮囊都是个顶个的好。
　　我想，也该到了。
　　妖族的巷子，不过是在一堆从一棵棵老榕树垂下来的枯藤中间穿梭。枝干密密麻麻，后面的人影也越发跟不上，我放慢脚步，小心翼翼避开脚下有许多泡着虫子的小水坑，后面的人竟然还踩了一个。我把斗笠往下压，侧身不断躲避有意识向我靠拢的枝干，不沾到这榕树上一点东西。
　　我握住手中的弯刀，一边往前走，这里离妖市已经很远了，血腥味也越发浓重，脚下水坑越来越深，水也从一开始的褐色变成了散发着腐臭的黑色。鬼知道坑底下泡的是什么东西。
　　身后的人一踏进带有黑色水坑的区域，原本平静无波的小水坑忽然沸腾，溅起的水花纷纷迸溅到那个人的身上，转眼间，他就连叫都叫不出来。脚下一空，头顶上灌下来碧绿的汁液，犹如炒好的嫩肉下了油锅，转眼间，成为了一个碧绿的小水坑，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碧绿的汁液也开始变色，我瞥了一眼地下许许多多的水坑，里头是若隐若现的蛇头。我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便瞧见一个浑身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开口道：“阁下来此做甚？”
　　我把手从弯刀上放下，“佳肴难得，您自己在这里开饭馆，您说我来做甚？”
　　黑衣人身旁抬起包裹着黑色绷带的杆子，我顺着黑衣人指着的方向走。
　　我松了一直憋着的气。
　　真臭，那个可不是人，是一个腐尸，至于那个“杆子”......应该叫手臂。
　　走了没几步，头顶高悬的榕树藤枝也消失不见，眼前是个形若破烂的小屋，里头的血蜿蜒流淌而出，周遭是许许多多晾衣杆，上头晒着形形色色的蛇皮。大的可以当做床单地毯，小的也就手指一般。小屋外头的榕树上，有许许多多腌菜缸，一个六七个人才能抱住的榕树整个被制作成了一个架子，堆满了罐子的参天大叔上头窟窟窍窍，枝干曲折，还屹立不倒也是顽强，这树干里头透着诡异的黑色，导致整个树木显现出一种极为不正常的病态。
　　我掩住口鼻，心中念咒，刚念完，十来条手腕粗的蛇从天而降，我挥手甩出几张符，眨眼间飞身来至屋门口，一刀刺入门后，刀尖抵住门后东西的下颌，道：“来吃顿饭，这是什么意思？”
　　门后的人并未吱声，反而一股黑色液体从刀入木的缝隙中流出，我翻了个白眼。
　　腐尸自爆。
　　这倒不难解决，就是忒恶心。
　　我不慌不忙抽刀回来，汇聚灵力一脚踹开被腐尸堵住的门，里头的传来一阵笑嘻嘻的回响，又一个腐尸从榕树后头晃晃悠悠走出来，手里头捧着一个镶金嵌玉的食盒，我冷笑一声。
　　找到了，让妖界地府头疼了几千年的毒瘤。
　　妖界拐卖灵蛇一行的龙头。
　　灵蛇一族虽在妖界露面较少，但是数量庞大，最重要的是，灵蛇一族用处极多，蛇鳞蛇皮是上品护甲，更有甚者拿蛇鳞冒充鲛人鳞，蛇肉可以增长修为，蛇胆不必说，最重要蛇血，不但延年益寿，有助修炼，而且是铸造澄铁的淬炼原料。
　　澄铁铸造材料极为珍贵，而且全部是由生灵构成，这也奠定了它不同凡响的威力。
　　据地府消息，这里的头目拥有一把最为劣质的澄铁武器，但也足够棘手。
　　我勾手，那个食盒腾空而起，稳稳停在我面前。
　　揭盖后，里头是一碗蛇肉羹，一碟蛇胆，一把蛇鳞，一只白玉勺，两双筷子，一黑一白。
　　我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蛇羹后，挥手让食盒落在一旁，道：“我要活的。”
　　这里有些门道，单吃蛇肉羹是要整条，而用白玉勺便是要尖儿货，蛇胆对应内脏，蛇鳞对应外体，而一黑一白的筷子的规矩则更加繁琐。
　　我说完一把匕首和几十袋装满灵晶的锦袋从我手腕的镯子里飘出，放在食盒边，漫不经心地打量周围。
　　随后，身后出现两个人影，一个佝偻着身躯的人形妖身披黑色斗篷，从头到尾看不见一点皮肤，一个半人半蛇的妖怪双眼结了一层翳，披头散发，浑身缠着黑色绷带。
　　我暗道：为什么这些人都穿的如出一辙，一眼看上去就不像好人。
　　一个老头，一个蛇妖。
　　姑且如此称呼。
　　老头拿起地上的匕首，放到蛇妖鼻下闻了闻，见他点头，便收起地上的灵晶。二人一起拿手比划了个数，我点点头，面上八风不动，心中暗骂这些人真敢要价，问：“如何称呼？”
　　蛇妖开口：“称呼无所谓，货到钱来。”
　　我点头，并不追问。
　　二人合掌怒喝，脚下便隆隆作响，树藤构建起的地下室浮现在眼前。
　　老头在前面带路，蛇妖示意我先行，我也不推拒，跟着老头进入了地下室。
　　下面是许许多多刑具，却又不像刑具，倒像是几个花架子，我正疑惑，符二下流的笑笑。
　　我瞬间心神领会。
　　蛇妖领着我到下一个房门口，里头躺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灵蛇精，俨然已经化成人形，犹如玉瓷裂开，花枝半折，让人心疼。
　　但是，蛇妖抬起他的脸时，我愣在原地。
　　我如今也不是当年那个初次入世的生瓜蛋子，行走六界万年，看过美人俏郎君不胜其数。
　　但她确实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蛇妖吹了声口哨，“不错吧，妖族素来出美人，我也活了万年，这么极品的，这是头一回！浑身可是一点没动，打都不舍得用灵力。”
　　他见我还没回神，哈哈大笑。
　　“我要了。”
　　地上的灵蛇精抽搐一下，试图反抗，蛇妖往一收铁链，灵蛇一下子就被甩在墙角面容痛苦地缩成一团。蛇妖喊道“老鬼往哪偷闲去！生意成了！赶紧来！”
　　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一位身形瘦削的男子，瞪着我。
　　这三人围着我检查又检查，校对又校对，明里暗里拿话诓我好几回。
　　我本就常年走在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中的风口浪尖，加上地府传来的消息，自是对答如流。
　　我如约付了灵晶。
　　他们仍旧不放人，挨个核验完灵晶，加上又是一通询问打听，已经过了五六个时辰。
　　知道他们问无可问，灵晶也没问题，他们才将灵蛇交给我。
　　等到挨个解除灵蛇身上的阵法和咒铐，我依旧冷冷地盯着他们，老头才骂骂咧咧地把瘦成竹竿的男人推过来。他一边瞪我，一边朝着小灵蛇一挥手。
　　灵蛇精忽然倒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口中吐出来一个大拇指长的树苗。
　　还好刚刚没有直接动手。
　　我接过灵蛇精，点穴后，念咒将他缩成了孩童大小，单手抱好，看着那仨震惊地看着到手如小山一般的灵晶转瞬即逝，冷笑一声。
　　随即拔刀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