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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谁言路无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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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阙烟尘生,烽烟望宣都。
宣继帝自缢于宣国皇宫,新帝宣御即位,是为宣嘉帝。
宣嘉帝即位后,重启老臣,遣散后宫,薄赋敛,省刑罚,惩贪吏,大兴改革之风。
之前的动乱就如同是史书上的一抹败笔,被人用太平抹去。
皇帝行宫。
皇宫还未修缮整理好,宣御就暂时住在行宫。眼下正是将近桑落。
宣国并没有太多秋色,也只是晚风吹尽朝来雨,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朱瓦墨檐,飞阁流丹。
宣御只是站在这片瓦楞之下,便已感受到了萧萧寒凉。
“陛下,容相求见。”内侍几步走来。
青年的眸里划过一抹欣喜,大步朝着行宫外走,还一边问:“是出什么事了吗?他最近怎么样,可有残党为难他?”
“容相……”内侍看着这位新帝的背景,神情纠结。
容家依旧是宣国第一大世家。要说客相的办事能力,那是没得说的,但坏就坏在容家势力太大,且最近容相频频去三皇子府上串门,京中不少人都在观望。
“容相一切都好,最近几日去找了几次三皇子。”内侍老老实实道。
提及三皇子。宣御的表情凝了凝,按理说,他现在应该给宣尚牧封个亲王,把人打发到封地上去,但……
容霁之母是三皇子母妃的闺中密友,而容霁幼时又与三皇子是挚交好友,他若是将人打发去封地……
不行,此事需得先和容霁商量。
“拜见陛下。”正想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前厅,宣御耳边传来所思之人的声音。
宣御想将人扶起来,却被人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是很客气疏离的态度:“君是君,臣是臣,理当如此,不敢僭越。”
宣御神色一怔,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他又在期望什么?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
“不知容相此来所为何事?”他侧头,不敢再去看容霁的表情。
“臣希望三殿下能留在都城。”一句话,点明了来意。
似怕宣御不答应,容霁又补了一句:“若陛下愿意,容家愿交出都城三大营的调兵权。”
“容相这般直言不讳,就是所谓的君臣之道?”宣御笑道,语气中夹杂着苦涩。
不待容霁再说什么,宣御先松了口:“不过,此事就依容相所言吧。至于调兵权就算了,容相是国之栋梁,定不会让朕失望。”
容霁看向宣御,神色微暗。
“谢陛下信重。”
见人有要告辞的意思。
宣御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正事聊完了,你可愿留下来和我说说私事?”
“求你了。”
“陛下是主,不该用‘求’字。”容霁眉头微蹙。
若不求,又该用什么留住你?宣御苦笑,却只道:“以后不会了。”
“陛下想和臣聊什么?”
两人席坐于坐榻上,容霁见他久久不开口,便催促道。
“阿霁,除却君臣,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是。”这并没什么好犹豫的,只要宣御还在位一天,那就永远是“朋友”。
“那宣尚牧呢?我和他之间,你和谁更亲近些?”
“陛下何必问,您是昭国之主”
宣御听这说辞,便明白了意思。
“那你和他之间又是什么关系,是朋友,还是……”
“陛下这是臣的私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留在都城,我又会是什么处境?若有一天,他想要……”
“他不会的。”
“如果呢?如果他想,你会帮他么?”
容霁不说话,但宣御知道了答案。
“你可以杀了我。”容霁看着宣御,忽然道。随手倒了杯茶,还没喝就被宣御端走了。
“你知道我做不到。”
“容霁,你和传言一样,很聪明,无论是国事还是感情,你都拿捏得很好。”宣御一边说,一边沏着新茶。
他从来都知道,容霁帮他或许并不是单纯为了他。但至少那个“为了”里面包括一个他。
聪明人向来会揣测别人的心思,自己这点心思,他不相信身为丞相的容霁会看不清楚,不说出来,也只是在装作不知道而已。
“容霁,对你来说,我算什么?”宣御说着,将沏好的茶倒了一杯推到容霁面前。
“你有皇位。”容霁看着茶,没有动,那副面容在此刻显得无情而淡漠。
但宣御知道,不是这样的,容霁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很暖人,那样的笑,他极少看到,但宣尚牧却唾手可得。
“我宁愿不要。”宣御望向他,眼底一片赤诚。
“还没吃酒,陛下怎就醉了。”容霁笑道,依旧风轻云淡。
话落,气氛冷凝了下未。
这是宣御及冠后最绝望的一次,像是所有的气力在一瞬间耗尽。
“我知道了,你走吧。”宣御面色颓然,归根结底,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容霁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未多作停留,只道了句:“臣告退。”
青年即将离开时,隐约听到了瓷器坠落的声音。仿若月坠花折,连同一起埋葬的,是原本就不该出现的感情。
放不下,忘不掉,只能埋葬,只能掩藏。
……
北方昭国,有枫红满天,有彩霞落日,有一望无际的城郊马场,有无拘无束的繁华富贵。
但纵然如此,仍旧不是晏兰亭想要的归处。
他想要的归处,有四野长青,有新燕衔泥,有暖炉小桌,有一只有一个守候的人。
“候镇康王递了帖子来,五日后,请您去枫苑赏枫。城中各家公子小姐都去了。”管家几步从游廊走来,手中还拿着一张帖子。
他已经在这儿当了有近三个月的管家了,对于这位主家也有了几分认识。知道主家喜静,一些不重要的帖子都推掉了。
“镇康王?”
青年雪衣乌发,丹凤眸微挑,接过了管家递来的帖子,翻开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待管家走后,晏兰亭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梁,道:“阁下出来吧。”
闻卯石缓缓现了身,内院的眼线在这几个月都被晏兰亭以各种理由打发到了外院。
因此闻卯石来的第一时间,晏兰亭就察觉到有人。甚至还隐隐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属下闻卯石,见过主君。”自从那日回春楼一别,闻卯石就赶紧把传信回了暗阁总部,如今已经过了差不多半月有余,想来阁主已经接到消息往这边赶了。
闻卯石也是让人打探了许久,才敢来相见的。
“他,来了?”晏兰亭藏在衣袖内的手微微发抖, 清冷的面庞上悄然浮出一抹期待,又极力克制着。
“阁主应该已经朝这边赶了,不日就能到。”闻卯石如实道,,悄悄观察着晏兰亭的表情。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晏兰亭忽然问道。他记得自己不曾见过面前的人。
“是画像,您消失后,阁主便亲自画了您的画像,下发到暗阁各个分部。”闻卯石不明白主君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暗阁大小分部无数,每处地方都要送去一幅,又要能让人轻易辩认出来。
晏兰亭似乎已经想象到青年伏在案前,既小心又怀着茫然希望,一笔一笔拼凑着肖像的样子。
足够了,这样的喜欢,足够了。
“你让他回去吧。”晏兰亭也不知自己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这句话的。
“属下一定会转告给……嗯?”闻卯石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让阁主,回去?”
“嗯,就说我在这里乐不思蜀,从前种种,就当作是黄梁一梦,让他不必再一直挂怀,更不必来找我。”青年的语气温柔得好似三月春风,连自己都不愿相信的话,萧还会信吗?
晏兰亭从没有否认过萧还的感情,甚至能够为了一句喜欢的承诺留在原地等六年,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不少,却依旧守着那份在普通人身上算得上渺小的过往。
这是第一次。
“主君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阁主向来手段高明,一定会……”
“没有。”
不待人说完,晏兰亭便开了口。
“就只是累了,想放下了。”
“我也不是你们的主君。”他眸光潋滟,倒映着池苑里的落叶。
几步离开,不曾停留。
“不可能,阿亭不可能说这样的话。”萧还收到消息时还在往昭国赶的路上,兀然听到闻卯石传来的消息,连日来的喜悦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客栈外的青山在细雨中连绵着,隐隐可以照见几点落叶秋黄,润着露水。再有个五六日便能进昭国国界了。
“阁主,那我们现在还要不要……”影涣问道,他的身后还站着影连。
“你们先回去,我一人去找他。”萧还站在轩窗边,面容现出几分疲惫,却并没有如那些情浓侣人间因为一方的绝情之词而悲痛不能自已。
相互了解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两句违心的话而轻易放弃。
也不知过了多久。
萧还将支起的窗子放了下来。青年的眉头微蹙着,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可他连暗处的人是谁都不知道。